忽然間談笑聲漸近,緊閉的大門咣當一身打開了,紫藤忙低頭彎腰靜靜地立在石獅旁邊。隻見三雙皓鞋雙門內跨出,眾人瞟了一眼站在門旁的婢女,笑語連連向大門走去,看來公子是送客人出園去了。
紫藤一手提著裝碗盤的籃子,一手拿著燈籠,走得十分費勁,幹脆把燈籠滅了斜插在籃子上,沒有月,星星難得的光彩煜煜,借著淡淡的星光,認真地看著路麵,不敢走快,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走著。“‘相逢隻怪影亦好,歸去始驚身染香’不知染香齋內梅花瓣上掃下來的雪是泡女兒環好還是用來做梅香餅好?”。
紫藤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當然是泡南越的女兒環!做餅太俗了。”
一雙石青粉底朝靴映入眼簾,紫藤抬頭一看,那個叫聶小花的妖邪男人正眯著眼睛,麵帶微笑著看這個黑地夜行的婢女,他伸出一隻手摘下一支正在打苞的花枝,準備擋下她。
可是目光一觸,看到是紫藤不禁一怔,隨即收回手來,放在自己的鼻下輕一輕一嗅,又掛上了那副吊兒朗當的笑容:“哦,原來是你呀春珠,怪不得牙尖嘴利,原來是個才女!”聶小花說罷低下頭,把臉湊到紫藤麵前,饒有興趣打量著她,希望能從她的臉上探究出一絲慌亂、尷尬、害怕或是別的什麼:“喜歡陸遊的詩?”
可惜他又要失望了。
從紫藤抬頭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紫藤就全明白了,聶小花就是聶晏,既來之則安之,何況今日很累了,沒有鬥誌了,幹脆裝傻吧!紫藤平靜地一蹲,做了個萬福,低著頭:“公子認錯人了,奴婢是內廚房的紫藤。”這個冬夜沒有風,沒有月,隻有淡淡地星光一如紫藤平靜的臉孔。
“哦!”聶晏一楞,反倒不知如何回答,眼裏閃過一絲狡猾,嘴角滑過一絲捉弄,他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問道:“這麼晚了為何還在園裏遊蕩,為何不點燈?莫不是和人有約?”語氣更是輕佻。
紫藤依舊低著頭,不鹹不淡:“奴婢奉命去染香齋收碗,因東西重,奴婢力氣小,怕打碎了碗盤不方便提燈!”紫藤抬起頭,直直地看著聶晏,不帶一絲感情,沒有一點不便,心如止水,就好象麵對的隻是路人甲。
“你讀過書?還懂泡茶?”
“奴婢沒讀過書,隻是聽人念過這個句子,就胡亂用了。奴婢出來很久了,廚房還等著奴婢回去收洗,夜黑天冷,公子慢走!”不卑不亢。
“廚房應該配有婆子雜役,收洗之事不用你做吧?還有你不回答我的話,莫不是怕被探出什麼,你忙著就走,是不是在我麵前緊張啊!”
聶晏抱著手,另一隻摸著下巴,雖是帶著笑,可眼神卻極其冷漠。他見過的女人太多了,有的妖嬈嫵媚,有的溫柔淳靜,有的高傲冷漠,也有的欲擒故縱,但從沒有人視若無睹。
於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激怒這個平凡的丫頭,或是找到她的弱點,給她狠狠的一擊,讓她知道她這樣的行為是何等的不知天高地厚。他喜歡女人,但他從不憐惜女人,他喜歡的隻不過是漂亮女人而已。
“瑞雪姐姐吩咐了,說公子的朋友們都都是些風流倜儻的大家公子,今天用的杯碟都是景德鎮的哥窯,廚房固然有雜役,但是我還是得親自盯小心了,若是有個閃失,單是一個杯子就是窮其內廚房所有人一生都賠不起的,縱而府上財大氣粗不會怎麼為難下人,但若真的做錯了事,奴婢也會心生愧疚的。”
紫藤落落大方,回答的合情合理。不過她說的倒也是事實,想到回去還有一堆事情要做,紫藤不得不改變了策略,不再招惹公子,隻希望能盡快擺脫。
“剛才不是不回答公子的話,而是早就聽說公子學富五車,品性風雅,紫藤不敢在公子麵前班門弄斧,至於忙著要走,實在是回去晚了做完了事情,隻怕紫藤也就無須入睡了!”說完擺出一副可憐兮兮一臉無奈地樣子看著聶晏。
這番話算是給聶晏找回了點麵子,看著紫藤被凍得發紅的鼻子,一臉的可憐像,聶晏終於善心大發讓開了路,自己先回去了。
紫藤長歎一聲,終於可以走了,想到今晚也許真的睡不了覺了,更是怒由心起,再次把這魔星在心裏罵了個遍。
遠處聶晏回過頭來,紫藤清瘦的背影任北風吹過,在地上拉出一個長長的影子,她縮著脖子跺著腳,象隻小兔一樣,慢慢走遠,覺得今日占了上風很是高興:嗯,用梅花上掃下的雪烹一壺女兒環,是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