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還是頭暈,下墜的途中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大概是在國度被充斥紫色死亡之火氣息的空氣窒息,大概是下水道中沉重哀傷的離別氣息所致,即便連拍打翅膀的力氣都沒有,反正我知道,天使摔不死。
周圍的一切都有如幻景,忽明忽滅,我那個不算可愛但是生活了一百多年的故鄉——天使之國,此刻被紫色死亡之火吞噬,周邊的結界漸漸萎縮,日月無光,所有的天使都如同僵屍般被定格在最後一個痛苦的瞬間。
我的姑姑,我的父母,我的老管家烏烈圖,那些表情莊嚴得有些可笑的天使們,此刻,都如同標本一樣,浸泡在紫色的汪洋中,等待國度一點一點地曝露於眾,被踐踏,最終消失。
大量和我一起選擇通過齷齪之徑苟且逃亡到人間的天使們,通過天使下水道的分流,散落到世界各地,每個角落,生死未卜,淪落為與昔日中不齒的人類共處,甚至還要與鬼怪妖魔周旋交道。
我還在想著,突然身體劇烈一頓,我知道自己著陸了,那一頓太過劇烈,一時間血頂天門,竟然有些暈厥了。
“呼呼呼。”耳畔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醒醒吧,暈了有一陣子了吧,該醒了,已經落到人間了吧,這次會是落在哪裏,會不會又落到哪個暗路神仙的府第,屁股有些發麻,伸手習慣性地去背後整理翅膀上的羽毛,才發覺翅膀已經自覺收攏,隱藏在肩胛骨的縫隙中,肉眼看不見。
這是天使的天性,落在人間,便隱藏了與人類不同的習性;落在地獄,便隱藏了與鬼不通的習性;落在天堂,便裝成神仙的模樣。各種生靈都有天生的自我保護能力,不分貴賤,生命總是值得保護,盡管我們的一生,經常都是沒有意義,但都希望能活得更久一些,更久一些。
“呼呼呼。”那呼吸聲又在我附近響起,帶著探究的味道。
我睜開眼鏡,很快適應了周遭的光線和空氣,是一個狹窄密閉的空間,四周有窗,身下是帶著大坐墊的椅子,坐墊的觸感良好,看得出是上好的工藝而成,雖然及不得天使國度普遍可見的一般貨色。
那呼吸聲來自一個人類的小孩兒,或者說是嬰兒更合適一些,那孩子生得和我的外表一般大小,以人類的生長邏輯來看,應該剛剛一歲左右,眼睛很大,脖子上有淡淡的線形胎記,皮膚上有淺淺的色斑,不算漂亮,但很耐看。
可她看我的眼神卻有些不耐看了,仿佛帶著仇視,若不是她還太小,不足以大動肢體,我恐怕她要對我大動拳腳起來了。
也對,是我闖入了她的世界,人類總是會對外來者懷有敵意,天使也會如此。
“嗨,我叫靈。你叫什麼?”我看著她,良久,發問,然後靜靜地看著她。
“……”她沒做聲,撇著小嘴,眉頭一挑一挑,嘴巴越撇越開。
“對了,我忘記了,你們人類的嬰兒是不會說話的。”我看著她,慢慢把自己的爛臉湊近她一些:“我漂亮嗎?”
“哇!”的一聲巨響,果不其然,她裂開她的嘴巴,巨大的一枚小舌頭在她喉嚨深處上下顫動,眼淚呈現泉湧狀,哭了,與其說是哭了,不如說是嚎了更恰當。
“你很吵。”我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想要捂住她的嘴巴,怎奈她竟然伸出手,細小的手指用力地撓過我的皮膚,留下一層淡淡的抓痕。
“叭。”我一個嘴巴呼在她的臉上:“不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