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諾回來了
日子很快地過去,炎熱的夏季過後,是秋季的來臨。初秋夜晚的風涼爽地吹拂在臉上,讓人格外精神煥發,故事也從這樣明朗的夜開始改變。
有很亮的月光從天空照耀下來。瑭在房間附近的池塘邊上散步。這樣寧靜的夜晚,如果尹禾能在身邊,一起瞻仰天空裏掩埋在月光中的黑色雲朵,也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他抬頭瞻望天空,尋找黑色雲朵存在的地方,完全忘記了身後的一切。
有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靠近。瑭感到背後一陣寒意,陡然背轉身來。一襲耀眼的銀白在月光下格外地清亮刺眼。直到他發現那樣的微笑並不陌生,方從愕然轉回到現實之中。
“瑭,我回來了。”這樣的聲音,這樣的微笑,似乎隔離了太久才重新聽到。瑭有些無措地打量眼前的人。
是諾。諾回來了。曾經以為失去了就無法活下去的親切麵孔如今真實地擺在麵前。
“是你。”他輕喃。那樣輕柔又堅定的語氣,仿佛是想在瞬間逼迫自己承認諾在麵前出現的事實。
那張清秀的臉,依然清秀得如同池塘裏的蓮花。隻是在不經意之處,多了幾分倦意。那樣的倦意是瑭從前未曾挖掘過的。看來誌願者的工作真的很艱苦。
“傻瓜。是我呀。我是諾。”一雙蒼白的手在眼前來回揮舞,將他凝固的視線在瞬間攪亂,並感覺有什麼光亮的東西刺痛了他的視線。
“我知道。”他的聲音裏有些嘶啞。他當然知道是諾。在那一瞬間,一切都沒有改變似的令人雀躍。或許,那樣的舍棄從來沒有存在過。他露出一副見到老朋友時的欣喜表情,一下子捉住那雙快要掠過頭頂的手,卻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割裂似地疼痛起來。
諾忽然意識到什麼,她迅速抽回手臂,想要將它藏到身後去,卻感覺有大團大團黑色的雲朵從眼前倏忽而過。
“你的手……”他的手伸到她身後,重新將她的手捉了回來。那雙手已然不再是當初的纖細與光滑,掌心無可奈何地攤開在月光下,猶如一把銳利無比,光亮無比的刀刃,瞬間刺進他柔軟的心髒。隻是在瞬間,大顆大顆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掌心裏。她的掌心在淚水的衝刷下瑟縮起伏。
“笨蛋!”他忍不住咒罵一句,“狠心舍棄我,就是要變成這樣回來的嗎?起碼應該過得幸福,過得健康,這樣才能讓我少怨恨你呀!”
他的眼睛溫熱起來,蒼白的唇緊抿在一起,抑製住那些快要破堤而出的眼淚。是呀,起碼要過得幸福,過得健康。這樣算什麼呢?當初狠心離去,信誓旦旦要做一件有意義的事,無論他怎麼懇求,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勇氣與執拗,卻是變成這樣回來的嗎?
“對不起……我真的很沒用,沒有做好一件事,還讓組織照顧我,給組織添了太多的麻煩……”她終於撲進他的懷裏,痛哭流涕。誌願者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事,沒有優秀的體質,沒有艱苦奮鬥的毅力,隻是憑一腔熱情,一股勇氣,最終隻會適得其反。
“回來就好。一切都過去了……”
他的心猛地揪痛。如此纖弱的她,怎麼能忍受那種強度的工作呢?善行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
“瑭,你還需要我嗎?”她在他懷裏哭著問。接到多莉的信時,她感到天崩地裂。多莉在信中詳細說明了瑭跟尹禾交往的事,她覺得那樣的事情是地動山搖般的不可信。她不願相信瑭會忘掉跟她的約定。雖然原來她還想,誌願者的工作還可以支撐下去,可是接到多莉的信以後,她再沒有了堅持的力量。組織應允了她的請求。她千裏迢迢趕回的目的也隻有一個,把瑭搶回來。
“需……需要。”他的聲音裏有澀痛的痕跡。一些沉痛的東西在眼前恍惚。
她抬起淚水斑斕的眼睛,凝望著他深藍色的眼底,問:“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跟別的女生很親密,是嗎?”這不是在問罪。如果變成問罪的語氣,諾會感到內心空洞。或許,瑭對自己的感情一直是她的驕傲,問出這樣的話來,即是變成對自己和瑭極大的侮辱。所以,她馬上微笑起來,覆蓋住內心大團大團的悲傷,“瑭,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不會忘記我們曾經對彼此許過的諾言的。”
她用焦慮的目光期待瑭能夠應允她的請求。瑭的短暫沉默,使她陷入極度的不安和恐慌之中。
瑭輕輕點頭。月光突然照不透他的內心。他將它隱藏在陰暗處,不讓他閃現星火一樣的光芒來。他低頭凝望那雙布滿縱橫交錯老繭的掌心,幸福一點一滴在掌心裏消失。他不斷地搓揉那些擱手的多餘皮脂,那些老繭仿佛長在他心裏,不斷湧出大團大團黑色的雲朵來,遮住了他深藍色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