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楚月吟跟著皇甫博的隊伍出發了。她照例是坐在了第二輛馬車裏,隻是同行的人由銀巧換成了燕雲。
燕雲的性子很清冷,淡漠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傲氣。在趕往橫斷山脈的兩日兩夜裏,她對楚月吟說的話不超過十句。有時候,楚月吟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被她淡淡的一眼掃過來,那話語便咽了回去。
楚月吟無奈,隻得撩開車窗簾子,靜靜地看車外的風景。看累了,就閉上眸子休息。
寧熹國在藏淵國的東方。楚月吟發現,越往東走,人煙越少。馬車大部分時間是在曠野或者山腳下行駛,隻偶爾可以看到遠處有一兩個不大的村莊。但是路上的景致是極美的。已是秋天,天高雲淡,山野間常有整片整片被染紅了的楓林,以及結滿了累累果實的果樹。
如果不算上那次沒有成功的逃婚,這是楚月吟第一次離開都城。如果不是身為人質,又一路兼程、風塵仆仆,如果結伴而行的人不是皇甫博,而是皇甫彥的話,那麼這樣的旅途應是愜意的。
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事實就是楚月吟被皇甫博鉗製,強行帶往橫斷山脈。在皇甫博的眼中,她是將皇甫彥引入陷阱的美味誘餌。
自從知道腹中有一個小生命之後,楚月吟總是有意無意地撫摸著小腹。楚月吟心懷感激,覺得上天待她不薄,賜給她一個孩子,一個她和彥的愛情結晶。
楚月吟倚著馬車的車壁,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場景:她和皇甫彥一人牽著孩子的一隻小手緩緩而行,孩子抬頭看看皇甫彥,又看看她,奶聲奶氣地喚著爹娘……她忍不住彎起嘴角,輕聲笑了出來。
燕雲仿佛知道楚月吟的心中所思,突然開口幽幽地道:“你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是因為一個意外闖了進來。你有責任在改變這個世界的軌跡之前回去自己的世界。”
楚月吟心中莫名地一酸。這道理她自然懂得,隻是她實在舍不得與皇甫彥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她翻來覆去地想,如果在離開之前還能見到皇甫彥最後一麵,該不該將這個孩子的存在告訴他。如果告訴了他,她還能瀟灑地揮手離去嗎?如果不告訴他就將孩子帶回她的世界,那是不是太自私了,對他太不公平?
楚月吟還沒想清楚,橫斷山脈就到了。
皇甫博耍了一個手段,送給皇甫彥的書信裏寫著的見麵地點是冷水河,可他自己的人馬實際紮營的地點卻是在巍峨的橫斷山脈中。兩處雖然相距不遠,可地勢一高一低,中間隔著一道高高的斷崖。
這斷崖下就是冷水河其中的一段水麵。冷水河從東南方向浩浩湯湯地奔流而來,在這裏被斷崖攔住,便拐了個方向,向著東北方向奔騰而去。
此刻,皇甫博站在斷崖邊,手持“千裏眼”, 居高臨下,將冷水河邊的情景全部看在眼裏。從高處俯看過去,河邊草地上紮起的十餘頂營帳就好像生長在曠野中的蘑菇,顯得那麼渺小和脆弱,仿佛用兩根手指就可以輕易捏碎。
楚月吟站在皇甫博的身邊,低頭看了看下方。冷水河的水麵反射著白花花的光芒,瞬間耀花了她的眼睛。她不禁心驚膽戰起來,連忙後退了幾步,大口喘了幾口氣,方定下心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皇甫博的背影,心道他竟然找了這麼險要的一個地方與皇甫彥會麵,可見他不是一個庸才。皇甫敖風當初拋卻眸色偏見執意立他為太子,想必也不僅僅出自愛護長子之心。
他本已占盡了優勢,隻需等待,那皇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偏偏不自信,非要糾結眸色之別,用盡辦法打擊皇甫彥,反倒因此馬失前蹄,成為篡權奪位的失敗者。
楚月吟兀自陷入沉思中,突然被一道陰影籠罩住,隨即感覺到一股危險的壓迫感。她驚醒,抬頭看見皇甫博站在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盯視著她。
皇甫博緩緩地道:“你是不是在想,隻要用力一推便可了結我的性命,然後你和皇甫彥就可以雙宿雙棲,隻羨鴛鴦不羨仙。”
楚月吟愕然,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皇甫博冷笑,“真可惜,你錯過了機會。如果是我,絕對不會浪費這麼好的機會。”他收起“千裏眼”,快步向營帳走過去。
楚月吟不舍地往崖下看了一眼,跟在了皇甫博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