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曉按照門牌號摁響門鈴,當那張臉從門後露出來的時候,她幾乎扔掉手中的大紙袋落荒而逃。
所幸身體並沒有聽從大腦的指揮,而慈眉善目的阿姨已經推開外層防盜門將她往裏讓:“葉小姐,快請進!”
寒曉遲疑地往前踏了兩步,看在保姆阿姨眼裏隻覺得她是下層勞動人民沒見過這麼高檔的住宅,心裏幾分鄙視,幾許理解,又有幾絲同情。但她麵子上並沒顯出什麼,隻是熱絡地寒暄:“哎喲葉小姐呀,你們店裏的動作蠻快的嘛。寒寒爸爸前幾天才交待的,說在你們店裏訂了全套的布藝製品,這麼快就都趕出來了呀?”
寒曉隻好僵硬地笑:“還沒有全部趕出來,卓先生交待了主臥裏的一套要得最急,所以我今天先來送這套。”
保姆阿姨正要接話,寒寒抱著隻布偶小熊跑過來,看了看寒曉,徑直加快腳步撲過來要她抱。
寒曉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蹲下身接住他。趁著保姆阿姨一邊搖頭輕斥“這孩子,也不叫人”一邊往屋裏走,她悄聲對他耳語:“寒寒,爸爸在嗎?”
寒寒搖搖頭。
寒曉狠狠地鬆了口氣,全身的動作頓時都自然而輕快起來。
她將寒寒放下,由著保姆阿姨哄著他將他牽到一旁,接過為自己準備的紙杯喝了兩口水,謝絕了保姆阿姨讓自己去沙發上坐一會兒的客套,問明了主臥的所在,便提著袋子徑直走過去。
推開裝飾考究的木門,一眼看見不同於外麵的原木地板,臥室裏鋪著厚厚的長絨地毯。
寒曉猶豫了一下,脫下拖鞋,悄無聲息地踏了進去。
這裏麵的窗簾和臥具是同一套深藍色暗格的花式,簡約沉凝,一看就是屬於事業型單身男人。寒曉走到床頭,開始手腳麻利地拆枕套被套,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完,就能安全離開了。
然而目光遊移之間,想不看見擺在床頭櫃上的那隻相架是不可能的。
這是一張精心剪過的照片,缺掉的部分用特別設計的背景補過,如果沒有見過原版,肯定不會有人想到照片上原本是有四個人的。
那年卓劍和寒曉都上初三,爸爸媽媽——確切地說,是重新組合的爸爸媽媽——的結婚周年紀念,好說歹說拉著他們去拍了張全家福。
這張照片寒曉並未保存,但她記得,照片上的爸爸和卓劍的媽媽並肩坐著,她和卓劍則站在後麵,按照大家的再三堅持,她站在卓劍媽媽的身後,卓劍則站在她爸爸身後。
所以他們倆也是並肩。
不知不覺間,寒曉已經拿起那個相架,近近地端詳。那年她十四歲,卓劍剛滿十五,兩個人臉型的弧度都有著一種屬於少年的特有的柔和,幾乎看不出棱角,眉眼間稚氣十足。卓劍的笑容很清朗,她卻隻是稍稍抿唇,似有若無的笑意在瑩潔的麵龐上恍若水晶薄翼,仿佛稍微碰一下,就會嘩啦一聲碎落滿地化水難收。
那時的模樣,並不是跟現在的本人不像,然而青澀往昔的舊照片,往往是除非刻意告訴人,要人找要人認,否則就很難同今朝樣貌聯係起來的。
難怪保姆阿姨明明已經算是同她很熟,卻從未認出來過。
可是寒寒卻眼巴巴地叫她:“媽媽。”
難道是做爸爸的曾經拿著這張照片,一遍一遍地教兒子認 “這是媽媽”?
或者,他並沒有這麼做過,隻是孩子憑借稚嫩的智慧偷偷揣測,那個和爸爸在一起的女子,就是媽媽?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