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的麻煩之處寒曉何嚐不知?可她也隻有冷笑著歎氣:“朝九晚五?那種工作哪裏是我這種人能找得到的。”
卓劍這回的緘默少了些冷冰冰的意味。
寒曉這句話也的確說得有底氣,這是他最對不起她的地方,她怎麼可能一輩子都不聲討?
不知過了多久,卓劍才開了口:“來我的工作室吧。”
“呃?”寒曉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卓劍耐著性子重複:“我那裏缺一個行政文員,以你的程度一定能做,跑跑外勤接接電話管管出納都可以,我們做圖片的也往往需要配文字,你如果有靈感,也可以幫幫忙,也許今後可以升為文字編輯。如果……你想再去進修,公司也可以送你去的。”
寒曉腦子還沒轉過來,他又流暢地說了下去:“寒寒幼兒園那邊可以跟老師說五點半接,你下班後打車過去接他回家就好。將來他要上什麼興趣班之類的話,到時我再給你調假。”
這麼大一件事說得這麼連貫,若非思維異常敏捷,便是早已深思熟慮。
這的確算得上是件大事,故而寒曉並未立即表態,卓劍也沒有催她。剩下的這一路兩人無話,直到進了家門,卓劍就又拋出了一個重大提議。
他說:“把你現在租的房子退掉,搬到這裏來吧。”
寒曉正在補上白天未能完成的工作——替他更換沙發套,聞言腰背一僵。
卓劍立即補充:“都是為了孩子,難道你不覺得現在這樣不方便?”
寒曉何嚐不覺得?到底不方便的是她,又不是他。
她想了想,無奈道:“你這裏的房租,我更付不起。”
卓劍咬牙又將那句話重複了一遍:“先欠著好了。”
“先”欠著?欠了這麼多,東一頭西一頭,越來越亂,將來如何理得清?
寒曉一夜不曾安眠,思來想去,覺得此事固然不妥,卻也沒有太多可供回旋的餘地。罷了罷了,就好比人家夫妻離異,而女方經濟條件實在太差,於是為了孩子,男方傾囊相助,讚助了豪宅,還讚助了工作。
唯一的特異之處,不過是以後日日要與“前夫”抬頭不見低頭見。
又有什麼法子?都是為了孩子罷了。
寒曉受老板娘之托,請外援不成,反把自己貼了出去。好在老板娘真正人好,不但沒有為難她,反而了然地笑:“我就知道你留不住。”
的確,如此佳人,聰明能幹,不知因為什麼誤入塵泥,如今白馬王子巴巴尋來,牽出一段撲朔迷離的往事,一個血濃於水的骨肉,她若還肯留在這小廟裏,那倒是奇了。
老板娘爽爽快快放了她走,還發足她當月工資,雖然明知道她已不再需要這點錢。
害得寒曉臨走時愈發不忍:“那店裏缺人手怎麼辦?”
老板娘拍拍胸脯:“我自己來頂幾天班,請到人就又回去享清福了,能耽誤什麼?”
答應了去卓劍的工作室上班,寒曉卻沒有立即去報到,當然,這不是她擺架子或偷懶,而是卓劍讓她過些天再去的。
起初是因為她要搬家,但搬家撐死也不過一天,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何況這其中的絕大多數也要麼與卓劍的高檔公寓委實不搭調,要麼就是不再用得著,因而都沒有搬過來。
而這邊卻在她正式搬入之前就已經有了好些專屬於她的東西,譬如卓劍給她買的那一係列女士潔膚護膚用品,濃淡不一清新醉人的紫羅蘭香味,隻要一點點,幽幽淡淡的,就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覺得無端地開心,並且,很愛很愛自己……
這樣女人味的東西,在這個她若不搬來就隻會有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家裏,她不用又還能給誰?
所以,卓劍讓她留在家裏的主要原因,是又一波寒潮來襲,寒寒才好了沒幾天的感冒再度複發,體溫又升到了37度以上,並且咳嗽很厲害。
卓劍記得自己小時候很喜歡止咳糖漿的味道,恨不得沒生病都要喝,寒寒卻與他相反,每次要他喝止咳糖漿都少不了一番搏鬥,現在有寒曉喂他,情況稍微好些,但他也總是噘著嘴滿臉不高興的樣子,那般勉強和委屈,反倒讓做父母的心裏難受。
這天卓劍下班回來,一進門就聞見一股暖洋洋的奇香,像根調皮的小手指,從你的鼻孔直鑽到骨髓裏去,霎時間漫開一大片,倒湧出來,一下一下撩撥著你的胃。
那是寒曉用小火燉在灶上的鴿子湯。卓劍的心突然之間就被熨燙得分外柔軟,連腳步也忍不住放輕,換了拖鞋循著隱隱約約的話語聲,悄悄走到寒寒房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