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厄爾:“女羅斯福”拆字(2 / 2)

羅厄爾有個朋友艾思柯(Florence Ayscough)長居中國,1918年回美做關於中國詩的演講,並展覽她收藏的中國字畫。她留住於羅厄爾家裏時,兩人花了幾天欣賞這些字畫書法。羅厄爾突然“發現”中國文字實際上是“圖畫文字”(pictogram),而且做了一個“天才的偉大的發現”:分解中國文字可得其意象組成。

我做出了一個發現,先前西方所有關於中國詩的著作從未提及,但我相信中國文人盡知此事,我指的是:每個漢字的組成使此字帶上言外之意……我們不可以按漢字的字麵意義譯詩,每個字都必須追尋其組成,這樣我們才能明白為什麼用這個字,而不用同義的其他字。

埃米·羅厄爾的非凡自信,使她立即把這偉大發現投入實際運用,她與艾思柯合作,用這種拆字法翻譯一本中國古典詩選,這就是1921年出版的《鬆花箋》(FirFlower Tableau)。

當然,在翻譯實踐中,拆字法完全行不通。艾思柯曾多方設法勸羅厄爾放棄這方法,說是西方讀者太笨,西方語言太拙,無法傳達漢字意象構成之精微。全書隻剩下十多處拆字,這才幸運地挽救了這本譯詩集。有趣的是,在不同場合這些拆字效果大不一樣。例如:

李白《長相思》句:日色欲盡花含煙。譯成:“白晝的顏色已結束;花把霧含在雙唇間。”

李白《怨情》句:深坐顰娥眉。譯成:“她坐在裏屋。她的眉毛細得像蟲的觸須”

杜甫《夜宴左氏莊》句:風林纖月落。譯成:“風把樹影和落地的月光織成白經黑緯的花紋。”

第一例還算生動,第二第三例就太離譜。恐怕連美國讀者都會打問號:以簡樸明快著稱的中國詩,真能形容那麼複雜?比喻那麼古怪?於是拆字翻譯法引起了一場持久的爭論。

羅厄爾為了證明她是對的,特地請當時剛到哈佛教書的趙元任吃飯。趙元任說當今中國詩學的權威名叫胡適,羅厄爾立即寫信給在中國的艾思柯,叫她去找這個名叫胡適的人來撐腰,擊敗批評她的人。此事似未果。

羅厄爾可以藐視美國批評者,認為他們不懂中國詩,直到有一天趙元任帶一份英文的《中國學生月刊》給她看,上麵有署名H·H·C(疑為張歆海)的文章,對《鬆花箋》批評頗厲,趙元任大概不願自己出馬指正這咄咄逼人的女人。此文是中國人寫的,但羅厄爾仍不願示弱,在“頭痛了一整天”之後,還是寫信給此刊編輯,抗議這篇評論。

這是典型的羅厄爾作風:一著不讓。

總的來說,《鬆花箋》譯文相當流暢。由於羅厄爾當時的名聲,此書影響極大。霍爾教授曾著文,指出他在華盛頓大學教東方文學時,學生迷戀《鬆花箋》,紛紛學樣從中國文字解析意象組成,用此寫成英文詩句,“就像解字謎,或解代數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