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兩次來,好像都不讓太監通報了。茯苓回過神來行禮,燕弘添已經來到屋內,對著她手一抬,低聲說道:“退下吧。”
茯苓看了一眼書房內仿佛毫無所覺的主子,再看看皇上的臉色,安心的退了出去。
書房內燭火通明,隔著薄紗,不難看見一道清麗的身影正站在桌前,燕弘添劍眉微皺,走了進去。
大大的書桌上,五六隻大小各異的毛筆一字排開,左右兩個墨玉筆洗,一個一尺來寬的暗青色硯台擺在最中央,畫紙覆蓋了大半張桌子,青楓站在桌子後麵,手裏拿著一隻大狼毫,筆法揮灑自如,神情專注。他隻看過青楓的畫,卻沒看過她作畫的樣子,這陣勢不小,揮毫潑墨間,仿佛筆下的世界皆由她主宰,燕弘添看得竟有幾分恍惚,眼中劃過一抹玩味。
或許是為了方便作畫,她隻穿了一件窄袖的交領長裙,輕薄的衣衫下,隆起的肚子越發紮眼,燕弘添再次皺眉,“身體不舒服還畫畫?”聲音低沉,卻已是明顯不悅。
青楓今日畫得很順,心情頗好,連頭都沒有抬,笑道:“我沒有不舒服。隻是皇後最近對我似乎特別感興趣,太後過兩日也回來了,不想應付她們,我準備裝病了。”
燕弘添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笑道:“你倒是坦誠。”
提筆沾了點墨,又在筆洗裏極快的掠過,青楓畫畫一向隨性,任清水帶著墨跡滴落紙上,期間還抬起頭看了燕弘添一眼,帶著幾分無辜,幾分狡黠,回道:“對你說謊不是欺君之罪嗎?”
青楓難得這般輕鬆的和他調笑,燕弘添也不再計較,手環上那已經不再是一手盈握的腰肢,燕弘添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儆兒有沒有傷到你?”
他果然是知道的!那為何不管教呢?青楓不動聲色,換了一隻小一點的毛筆,輕輕沾了墨,不輕不重的輕哼道:“憑他?”
聽說那小子居然用劍指著她,難怪青楓心中惱火,似乎身上的刺都豎了起來,燕弘添哈哈笑道:“朕差點忘了你有爪子。”自從青靈落水之後,她的爪子是收斂了很多。
對於這明顯的揶揄,青楓聳聳肩,假裝沒聽見。看她畫得如此專注,燕弘添有些好奇她在畫什麼,低頭看去,那是一幅……狩獵圖?
寬大的畫紙上方,大片大片墨黑渲染下一輪彎月映出皎潔的冷光,畫紙中央,七八隻灰黑色的野狼被一圈一圈利箭團團圍住,箭身一半末入地裏,可見獵人拉弓的勁力,狼群被困死在箭圈之中,幾隻母狼躁動的扒著腳下的砂石,一隻公狼想要突圍而出,才剛躍起,利箭已經刺穿它的前腿,血沿著箭翎一路滴落,侵染了腳下的泥沙。被護在最中間的,應該是這群狼中的頭狼,相較於其他野狼的慌亂躁動,他顯得沉冷而淩厲,四肢穩健壯碩,充滿著力量,那雙狼眼直直的盯著前方,仿佛要直射入看畫者心中一般,暗黑的冷眼中閃著算計與奸佞的光芒。
盯著這樣一雙眼睛,燕弘添竟有一種搏殺的衝動,環在青楓腰肢上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怎麼忽然想畫這個?”
青楓能感到身後的男人那蠢蠢欲動的殺氣,心下暗喜,她自己都畫的熱血沸騰,如果看得人無動於衷,那她就畫得太失敗了,青楓笑道:“今天聽見一首有趣的曲子,忽然很想畫一張狩獵圖。”進宮之後,她都沒什麼畫畫的興致,聽了那首《裘圖》,腦子裏立刻出現一幅圖畫,回到房裏就迫不及待的要把心中那熱烈的畫麵畫出來。
青楓側過頭看向身後的燕弘添,笑道:“是不是奇怪為何隻有獵物沒有獵人?”
對上青楓神采飛揚的眼眸,燕弘添隨即笑道:“獵人應該比獵物更懂得隱匿,朕隻是好奇是怎樣的獵人。”
“俗話說見仆識主,看見這樣的獵物,難道你看不出獵人的樣子嗎?”如果燕弘添看不出來,那就是她沒畫出那種張力,一副絕好的畫作,可不能僅僅隻是看到畫上的東西,青楓暗自歎息,她一直覺得姐姐和玉菡萏未能將《裘圖》中精髓表現出來,希望通過自己的畫呈現一二,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差了點什麼。
地上一隻隻密密麻麻的利箭圍成的箭圈,可見獵人要射死他的獵物並非難事,現下卻隻是將它們困於圈內,似玩弄又似挑釁。燕弘添隱隱能感受到獵人的心思,卻還是不夠。眼光掃過那隻頭狼,燕弘添黑眸微眯,眼中劃過一抹冷光,伸手選了一隻最小的畫筆,沾了一點朱砂,青楓忽的眼前一亮,有幾分急切的伸手要拿下燕弘添手裏的畫筆,看著懷裏興奮的女人,燕弘添薄唇微揚,把畫筆交到青楓手中。隻見她利落的將那抹猩紅輕點在狼王的眼珠上,隻是極少的一點,與原來的暗黑狼眼交融,瞬間狼眼中迸射出血紅的寒光,絕望與極恨交織著恐懼,獵物隻有在垂死掙紮時才有這樣的眼睛。燕弘添眼神一暗,心中竟湧動著嗜血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