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川別院
四名禦醫輪番診脈,藥童候在一旁隨時等候差遣,宮女太監也站了一屋子,原就不算大的木屋裏擠滿了人,本該紛亂嘈雜的屋內此刻卻安靜的可怕,除了內室裏不時傳出的痛苦呻吟,各人就隻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隻因屏風外,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裏。
蕭雨和如意都隻受了些輕傷,如意包紮好傷口後就進去陪著青楓,蕭雨卻沒有進入,隻是站在大門邊上,遠遠的看著立在屏風外麵無表情的燕弘添,他看起來冷靜深沉,早沒有了剛回到木屋時的慌亂與暴躁,幽深冷暗的黑眸一直微眯著,誰也不敢去窺視那黑眸中的神色,生怕一個不小心驚擾了他,下一刻便是身首異處。
“如何?”
低沉的聲音在安靜的木屋內忽然響起,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內室裏的四名禦醫皆是一抖。
清妃娘娘的病情一點也不複雜,幾人來來回回的診脈,隻不過是因為不知如何向皇上言明,四人對看一眼,最後日光都落到王智楊身上,王智楊暗自叫苦,誰讓他是皇上禦用禦醫,也是他們幾個中醫術最好的,這時候自然是由他去向皇上說明情況。
深吸了一口氣,王智楊快步走出屏風,硬著頭皮據實回道:“回皇上,清妃娘娘從樓梯上摔下來,受到極大的驚嚇,而且腹部又多次被擠壓碰撞,胎膜已破,不能等待足月生產了,唯有……催生。”
“催生?”燕弘添的眉漸漸地聚攏在一起,聲音更低了幾分,驚得王智楊全身發麻,心裏叫苦不迭,趕緊解釋道:“此刻若不催生,大人孩子都保不住,若是順利的話,也有可能母子均安的。”
有可能?!迎上燕弘添冷厲的眼光,王智楊暗叫一聲糟,在皇上身邊多年,自然是懂得皇上的脾性的,但是早產是極危險的事,母子均安的少之又少,他自然也不敢打包票,王智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等著迎接燕弘添的怒火。
王智楊等了許久,久到背脊都被汗打濕了,仍舊沒有聽到預期內的暴怒,王智楊稍稍抬眼,那雙明黃的靴子仍站在他麵前,驚得他立刻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啊!”內室裏一直低聲呻吟的女聲忽然大叫起來,那痛苦的叫聲瞬間打破一室壓抑懾人的氣氛,就連燕弘添都變了臉色,聲音也不如之前低沉,顯然煩躁起來:“穩婆呢?”
兩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趕緊上前一步,顫聲回道:“奴婢在。”
“啊——”
又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燕弘添眉頭緊皺,轉身進了內室。
王智楊看到那雙明黃色的靴子大步朝內室走去,趕緊抬起頭,急道:“皇上……”話還沒來的急說,燕弘添已掀開床前帷幔。這可如何是好?婦人生子,別說是君王,就是普通人家,男子也是絕對不能看的,就連產房都不能靠進。要是因此沾上了晦氣,是要有血光之災的!
王智楊還想要進去勸阻燕弘添,一雙素手攔在他的麵前。“王禦醫,這裏不是皇宮內苑,有些規矩能免則免了吧,此刻救人為重。”清潤的女聲很是輕柔,卻自有一番威懾之意,王智楊抬頭看去,是蕭雨。
抬眼看向內室,裏麵的人沒有一個敢多言的,罷了,皇上是真的動怒了,他也就隻是一名小小禦醫,現在都還隻能跪在地上,有什麼資格去勸,隻怕還未開口,就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
“青楓……”燕弘添站在床前,盯著床上緊咬雙唇,仍是止不住痛叫出聲的女子,她的樣子比早上剛摔下山的時候還要糟,初冬的時節,汗卻打濕了衣襟和滿頭青絲,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雙唇咬得發白,甚至泛著淡淡的青灰顏色,唯一不變的,是那雙眼睛,圓睜著盯著床沿,不因疼痛而變得灰暗。
側頭看見燕弘添就站在床前,青楓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勁的拽著,也不管自己這麼做,是否冒犯龍顏天威,“燕弘添……孩子,孩子……”
娘娘竟然直呼皇上名諱!跪在一旁幫青楓拭汗的如意驚得手直發抖,稍稍抬眼看去,皇上的黑袍幾乎被娘娘拽下來,娘娘嘴裏還不停的叫著皇上的名字,如意趕緊低下頭不敢看燕弘添的臉色,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如意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皇上居然半蹲下身子,握住娘娘的手,朗聲說道:“孩子沒事,禦醫穩婆都在,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皇上的聲音好大,大到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每個字都重重的砸進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