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朗的無視掉了可見的所有傷痛,仿佛一切如舊,強迫人們沐浴在光明下再也不忍去看那躲藏起來的痛楚。
陸七夕心內一陣絞痛襲來,最終還是被那狂嘯而來的真相打得屈服跪地。
多年前,布滿花瓣的金絲厚毯上,入人群中的少女有著細弱的身軀,任由身上的紗裙在軟綿綿的風裏上下翻飛著,露出耀眼奪目的光,每一步經過的地方就會有無數人在為她歡呼鼓掌。眩目到讓雙目欲盲的光彩,賽過炙熱的白光,為她的遠方鍍上至高無上到的輝芒。
陸七夕不曾奇怪過,那帝王凝視她時眉眼裏的疼惜和動搖,也許是情愛促使她茫然,盡管不久之後,那個與他並肩而行的根本不是她,她也不覺得有哪裏不對。
而當他令人迷醉的雙眸望著她姐姐時,亦是同樣的情緒迸發而出,那龍圖騰繡在袖口於風中飄拂著朝她姐姐伸去時,少年麵色上的詫異讓陸七夕覺得,他在看的是姐姐或是她時,已經不具什麼區別了。
從前不相信一個活人會為了一個死人為難另一個或是成堆的活人,以為數條命加起來比一具已死的枯骨還是有價值的,可如今……
少女時候的陸七夕有著寶石一樣珍貴清澈的眼眸,同樣具有令人驚異的容貌氣質,原來那點不同不是因為她有多突出,竟是因為相似。相似的麵容足以讓人失神,也足夠給人一記響亮的耳光,告訴他故人已去的事實。
不論是烏潤妖嬈還是純情可人,他尋望的永不在他看的人麵上,他要看的是遺憾過往裏拿來慰籍的情緒,他的心也隻在那裏活的清晰無塵。
回過神來時,陸七夕竟已經奔跑到了不知何處,她發覺自己如今似乎無處可去了,回想幾日前還失口道出冷寂的痛處,而今無處可去的卻成了她自己。
薛天香死了,死在幾月前的宮殿上,伴隨她離開的有一段枯死的感情,還有一個可有可無的身份。
她的身體死的痛快,心卻執拗得很,硬是要把這一點恨遞到不死不甘心的魂魄中,寄身下去。
青天白日的搖晃著身影,一歪一斜遊走在街道上,沿途有叫賣聲,有爭吵聲,每一種聲音都像是隔著薄膜傳入耳中,明明生氣盎然卻顯得那麼不真實。
那寸草不生的心裏,早已滿是荒蕪,可這早該插入的一刀終於到來時,她依然被傷得體無完膚。早已止水的心境,此刻仍拖著所剩無幾的殘骸崩裂無聲。
滿藏於心上的恨意除了對上天不公的一點怨念之外,還有的是為那個叫薛天香的女子爭一口氣,終有一日她在手上沾滿那些人的鮮血,怒目仰天大笑,她會握著他的手問他可認得她是誰,問他是否記得他辜負了她,認錯了人………誤了她的半生……
可悲的是,如今卻發現對自己來說相當於整個世界的恨意,在旁人眼裏根本不值得一提。身邊的老頭捏著一車的糖人,倘若有一日糖人也生出悲喜之情轉而報複他,他會怕麼?
大概是不會吧,人對沒有想過的事最多的感情無非是訝異罷了……
“哎呀,姑娘你這是喝醉了麼?走個路也走不穩……”
“你看她一個女子,不知道是誰家的女兒,大白日的就喝醉了麼?嘖嘖……”
陸七夕這會兒走路的樣子倒是頗有些像醉漢,可她自己既不在意也無暇顧及,大熱的天裏拿著白紗蒙麵,捂住的臉孔不知道是被熱出了汗還是捂出了淚,肆無忌憚的順著頷首的動作慢慢往下低落。
沿路一直隨著陸七夕的步伐亦步亦趨的許奕此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在當隨從的生涯中他殺人無數,不論死的是好人壞人他隻要聽到命令的那一刻都毫不留情的斬下他們的腦袋,倘若不是還有忠仆這一屬性在這,他早就是比魔鬼更壞的人。
饒是這樣的人 在看到以往裏那個冷麵若霜可以與九王爺一較高下的少女,一下子如此無助的模樣,他竟然也跟著恐慌起來。
現在是不是要上去扶住陸七夕呢?怕是不行的,雖然她仿佛受了什麼刺激,早已沒有了半點警覺心,可若是直接出現在她麵前,以她的聰慧必定是要一眼認出許奕來的。
飛身回到九王府去?告訴王爺陸七夕出了這樣的狀況?那更是不行,許奕太清楚冷寂這人的脾氣,他若是介意一個人的死活必定不願被人他人看穿,上一次許奕說了那麼多還活在世上,確實算是僥幸,難保這一次冷寂還會有這麼好的耐心。
左右為難間,許奕握緊了手上的刀刃,再這麼下去陸七夕麵上的麵紗隻怕再遮不住她的模樣。一息間,許奕揚手用手裏的石子狠狠打在附近四個方位的商販匾額上,出手之快連他光明正大走在街上也沒有人發覺。
人群立刻被那動靜吸引了目光,漸漸不再有人盯著陸七夕說三道四了。陸七夕有氣無力的摔倒在地上,許奕的腳步飛快跟了上去,差一點就要忍不住去扶這個無比嬌弱的少女,可在這時,陸七夕卻邊咬牙吃痛,邊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