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冬季裏仍有為數不多的鳥在叫喚,宮裏的老人們便要開始說,這是個不祥之兆了。
劉太後忽然醒了過來,這消息沒過多久就已經路人皆知了。
所以大部分人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一邊盼著能有場好戲看,一邊又在琢磨著接下來還有什麼事將會發生的無比好奇中,將宮內原本無聊的日子過出了難得一見的節日氛圍 ,雖然這也不過是麵對宮廷諱事,再尋常不過的反應而已但一旦正常的事擺在了宮中,就都要算是難得一見。
可氣的是難得一見的也就等同於短暫之意,猶如曇花一現,乍開的刹那固然驚豔,但仍無法在浩瀚似海的時間留下一抹身影。
冷鏡複又站在台階上,這一次的心情與前幾次相比已經很不一樣了。
該感到高興時因為惦記著尚未解除的隱患而鬱鬱寡歡,該痛哭流涕不必顧及形象時,卻還需克製著,用虛無渺茫的未來當做寬慰自己的理由,所以反倒會越見難事越沉穩淡然。
他的這一性格,說好也讓人一時間找不出什麼毛病可若說不好,那倒也是無可厚非的。
想來,歡笑時要居安思危,危難時要坦然麵對,如此極端的壓抑情緒,雖然可以滿足朝臣和百姓對於明君的遐想,但實際上卻是人一步步走向崩潰的真實寫照。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當年那個滿嘴嚷嚷著“為何六弟有,我沒有!”的稚嫩孩童已經徹底消失在了宮中。
昔年的記憶連傷口都沒有給他留下過,所謂的不滿和妒忌也永遠隻存在於別人的臆想中。
他當年沒有聽那些說什麼斬草除根的建議,隻因為他本也是這根源之一。
冷鏡還在上書房溫習功課,冷寂就已經手執劍柄,在先皇親自督促下,成了文武雙全之輩。
他在沙場浴血奮戰,被烽火狼煙熏陶出剛毅性格的時候,冷鏡在他身後做起了傀儡太子。
正如小時候玩的老鷹抓小雞的遊戲一樣,對方要抓的永遠是被保護在最裏層的人,而最沒用的就是如冷鏡這樣隻能居於人後,別扭的奔跑的小醜。
那一場大夏的敗戰,讓大夏的子民對自己的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誰也沒有想到以征戰聞名的冷隆,他禦駕親征帶領的軍隊竟會如此不堪一擊。
就算是因為冷鏡通敵賣國,事先給對方透露了消息,實在勝之不武,但冷隆確是輸了,他的王圖霸業,他的一世英明就這樣埋葬在了沙土裏。
他該清楚至此前那一刻冷隆會有多麼懊惱,也許死後知曉是親兒子害了他,他也難以瞑目。
但冷鏡不在乎這些,他怕的是劉太後醒來時絮叨的那些話……
一場過往裏,如果有一個人認識到了當初的錯誤,而且這一個是當初信誓旦旦支持自己的母親,他該做何感想。
“陛下,是時候給大臣們一個交代了……”大殿裏已有數十位朝中重臣,再接到了太後蘇醒的消息後就相約入宮,希望冷鏡能給出一個交代。
“起駕頤康宮!”冷鏡動了動唇,似有猶豫之態。
太後醒來不過半日,這些人就著急著來見冷鏡,可想而知他們對於此事的重視已經遠遠超出了冷鏡的設想之外。
頤康宮裏,宮女們來來回回忙碌著為太後將一切所需的東西準備齊全,陣勢大到就如同她即將出門遠行一樣。
畢竟是皇帝的生母,大病初愈時的排場自然要夠大才對得起太後兩個字的份量和皇上身為孝子的名聲。
薛天意如期而至,又一次趕在了冷鏡前頭抵達頤康宮。
說她是如期而至,並非是因為冷鏡有多希望她來,隻是不用想便知道今日這樣的場合,她肯定不會錯過。
避已是避不開的,如此隻好先行告訴自己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也不會再見到薛天意那張臉時有多驚訝和厭惡她。
“臣妾給陛下請安…”
“免了,從母後醒來之後你就一直不曾離開過頤康宮麼?”
“回陛下的話,臣妾心知陛下時刻掛念著太後的玉體安康,但國事卻是半會兒都耽擱不起的,所以臣妾鬥膽厚著臉皮替陛下過來照顧太後。想著原本那些瑣事就都是宮女們在做,而臣妾待了這麼久不成想竟成了蹭茶喝的主兒。”
冷鏡試著極力掩飾自己此刻的不悅,因為太了解薛天意是個什麼樣的人,知道她不會平白無故的就這麼在太後處陪著她,除非是她另有所圖。
“倒是辛苦你,忙著打理後宮諸事不說還要趕著過來代替朕給太後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