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之後,因為下人照著慣例準備了飯菜再加上今夜是除夕,珂敏並沒有就此回房而是繼續留下來和冷寂一道吃飯,一同入席的還有另外十一位側妃。
美味佳肴吃起來卻是味同嚼蠟,珂敏想著如今這一切意外,都是因為當初誰也沒有想到,想不到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冷寂還好好活在世上,而且作為始作俑者的冷鏡也沒有斬草除根殺了他,發麼人給了他別人不敢想象的高官厚祿。
可是那場大漠的紅日焰火卻硬生生奪走了他的靈魂,多年來,讓他好像一個行屍走肉走到哪裏都可以棲居,沒有方向也不知道家在何處,該去往何處。
更想不到的他居然叫珂敏的用情做執念,他可曾想過,當年珂敏哪怕恨他不救自己的家人,也不曾想過更不敢有一刻忘了他……
想來現在已經安慰坐在換皇帝寶座上的冷鏡,原本是要打算殺了他的,隻是當時時局情況特殊,他還動不得冷寂,所以就這麼拖著讓冷寂活到了今日。
不會吧,人死了就沒有感覺,不會痛了,珂敏苦笑了一笑。
彼時他不過十歲,她也隻有七歲。還記得那時他還不叫冷寂,而她亦不是世人口中瘋癲無狀的太子妃。
“會騎馬會射箭又如何,你有什麼了不起的,讓我爹爹也要對你行那跪拜之禮?”
“我也不知為何世人皆見了我就拜,好似我是神明一般不可侵犯。你問我為何?既然我自己也不清楚又如何能解答你心中所惑?”
十歲的少年冷寂揚眉橫視她的雙目,與身俱來的王者風範令人不由生懼。
“別以為我年紀比你小,懂得就比你少。你能做上皇子還不是我爹爹叔伯們在你背後撐腰!”
“那照你這麼說,你的意思是我之所以能投胎成為父皇的兒子不是該感謝老天安排而是要感謝李將軍的扶持?比不過就比不過,強扯遠了話題,羞矣!不願認輸反倒出口傷人,蠢矣!怎麼你小小年紀說話卻如此刻薄不理事實依據,滿口胡言呢?”
頸項之上的那顆頭顱才是人身上最變幻莫測的結構,要仰頭容易,低頭卻變的難於登天。習慣是比時間更可怕的東西,習慣了仰視俯瞰眾人的人,你若要他有一日低頭怯懦的回話,隻怕會比死更可怕。
後來,她以為這些道理她自小就已經了然於胸,卻不想真的做到並沒有十歲的冷寂口中所說的那般簡單容易。
她爹爹說,她生下來的時候長到兩歲多,卻還不會說話,可是未滿周歲早已學會了走路。所以,她的口才向來不好,很多事情根本來不及等她細細說完,心就已經先於腦子將一切付諸於實踐中了。
而冷寂是她記事起最討厭的人,並沒有之一。隻因習慣了高高在上的珂敏那時覺得,冷寂有意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這份厭惡慢慢就變成了關注,關注到他十二歲當上皇太子,關注到他隨先帝冷隆禦駕親征,她想時至今日她還是沒有忘卻那份印象深刻的厭惡,若非如此,她怎麼不能輕易放下他呢?
他們的新婚之夜,珂敏已經記得不太清楚。最後留下些記憶的無非就是本以為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冷寂到底會不會回來,但最後知道她一個人等到了第二日日出時分的時候,她才驚覺自己早已經輸了幹淨。
本來料想的婚禮該是他們拜天地,行宮中最大的婚宴之禮,享受世人羨慕的目光,迎接她從劉府出來的轎子一路搖搖晃晃的自城南穿到了城北,從進宮中一直晃到了太子府門前。
可他們卻不曾喝過交杯酒,沒有入洞房,喜燭燒了足足一夜,仿佛是為了讓人明白,這裏不是幸福的初始的地方而是牢籠上的最後一道枷鎖,隻要鎖上了便就再也出不去了。
那一道枷鎖還偏偏像是擁有了無盡的力量,鎖住他們的同時亦是鎖住了自己……原以為的救贖竟然隻是再將該結束的痛苦無限的拉長……
一股油然而生的憤怒侵占了全身,她恨不得,曾恨不得冷寂在當年就死去,若是這樣至少珂敏就不必再做珂敏,哪怕她活不到今日也不必在痛苦裏緬懷自己的過失。
冷寂或許不曾想到過那件事對珂敏有多大的影響,他見死不救或許有他自己的理由,但冷寂這麼做也就罷了。珂敏居然就這麼原諒了他這也無異於是在對不起當年死去的家人一般,六年來珂敏所感受到的負罪感絕對不會比冷寂少。
這一頓飯,進行的太過無趣,本以為這一夜就算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也不會再有任何波折了,卻不料……
“啊!!血!血,來人呐!”一個個的妾室都已經麵如土色,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誰都沒有想到,一直在冷寂身邊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珂敏居然會拿著手裏的短刃直接朝著冷寂刺過去。而以冷寂的武功來說想要躲開她本來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他卻一點身形都為挪動過。似乎在等著珂敏的這一刀向自己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