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殿的氣氛凝固得如同冰室一般。
杜希垮著臉,對湛溪拱手說:“微臣一家三代忠良,對朝廷忠心耿耿,怎麼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這樣說,未免也太讓微臣寒心。”
“正是因為朕相信愛卿,相信杜氏一族,所以才對愛卿說這樣的話。否則,你現在已經在大牢中,而不是這靜心殿。”湛溪仍舊平靜,隻是那雙幽暗的眼眸,怎麼看也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他說這些,並不是要追究什麼罪責,而是要提醒杜希,他私底下做的一切,其實皇帝都看得清清楚楚,別以為有什麼可以隱瞞。
杜希忍著氣冷笑道:“不管這個刺客到底是什麼身份,微臣一心為了北朝江山,赤子之心日月可鑒。皇上信任也罷,不信也罷,微臣卻也不辱使命。和談一事,還請皇上自行定奪。微臣就先告退了。”說完也不等湛溪發話,就轉身離開了靜心殿。
湛溪緊繃著臉,沒有任何表情。
祺王卻看見湛溪的手緊緊地捏著拳頭。
“皇兄,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咱們是不是也該……”
湛溪仍然僵直地站著,不知在思量什麼。
蒼梨慢慢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剛才的一切她聽的很清楚,聰明如她,一切自然明了。
“愛妃那麼聰明,是非因果可有看明白?”湛溪直勾勾地盯著門口,眼神充滿了戾氣。
“是臣妾錯怪皇上,隻是沒想到……”蒼梨欲言又止。原來,杜家和皇帝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外表那樣和善。盡管上次在家宴上,蒼梨已然看出杜希此人囂張跋扈甚至有些不把皇上放在眼裏,可也以為是為了針對她才如此。但沒想到,原來杜希竟敢如此大膽,忤逆犯上還理直氣壯,湛溪能當場忍住已經是做到了常人無法做到的極限,何況他還是一呼百應的一國之君。
“那你認為,此罪可當誅?”湛溪轉過臉來看著蒼梨,雖然不是一定要將她的答案付諸實踐,可這樣的問法已經透露了他的心思。
“臣妾不過後宮女子,不能左右皇上對朝臣的判斷。不過臣妾素聞杜希大將軍驍勇善戰,在三軍中頗有威望,敵軍也常常望風而逃,若在此刻失此良員猛將,對我朝未必是一件好事。”蒼梨異常平和地說。在這個時候,她若是有一點偏激,可能就會讓湛溪的心思走向更為偏激的道路。而這,並不是她想看見的。
祺王歎了口氣。既然湛溪將蒼梨留下來,又故意讓她聽那些話,看來是已經把她當作無間隙之人,有些話也就不必避諱。“憐貴人說得也有道理。既然這些年都隱忍過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湛溪抿了抿唇,拳頭卻握得更緊。其實他們三個人心中都明白,若是那時葉瀟沒有及時出現,假刺殺是否會變成真刺殺,恐怕誰也說不準。至於杜希留下的那些縫隙,也不過是為了刺殺中斷而且被識破以後為自己開脫的理由,還能撈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名聲。對外,錯依然是在北夷。當真是布了一個穩賺不賠的好局,卻也讓他這個皇帝有些忍無可忍!
蒼梨看著湛溪側臉冷酷的麵容,用溫暖的手掌很輕地握住他的拳頭,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也不管他是不是在仔細聽,帶著回憶的家常的口吻說:“臣妾小時候,常坐在父皇的膝頭央他念書。父皇曾教臣妾要懂得收斂和謙遜。那時候他捧著《左傳》,給臣妾讀了一篇《鄭伯克段於鄢》,臣妾對其中一句話至今難忘。”
湛溪微微蹙眉,不知是在回憶那一篇原文,還是在思考蒼梨所言到底是哪一句。
頓了一會兒,蒼梨一字字地說道:“不義不暱,厚將崩。”
湛溪的目光忽的變換了一種顏色,帶著些微讚許地看著蒼梨。她說得沒錯,有些東西,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做皇帝,終究要學會鄭伯一般的厚重睿智,才能於無形中化解對手的進攻。“‘厚將崩。’說得真好。”
祺王也笑起來,道:“憐貴人若生為男兒身,必定是我朝最好的輔政大臣啊!”
“王爺說笑了。本宮不過閑話家常,說些陳年往事,與朝政何幹?怎能與輔政大臣相提並論?”蒼梨微笑回應道。
“是,是臣弟說錯了。臣弟的意思是,有憐貴人在皇兄身邊開導,也省了輔政大臣不少事。”祺王打了個圓場說,他也不想因為自己一句話,倒給蒼梨扣上一頂後宮幹政的高帽。
湛溪翻過拳頭來握住蒼梨的手掌,接著祺王的話說道:“所以說,一個賢內助倒是比多少說客都管用。瀚書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