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好雖然低著頭在給袁夢瑤泡腳,做腳底按摩,但人的雙眼是可以呈現出將近一百八十度視角的。
好端端的,突然有一隻手從視角裏伸過來,悄無聲息地把暖瓶拿走了,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當然,林安好並不知道袁夢瑤在幹什麼。
她隻是覺得眼角餘光裏,似乎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
林安好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袁夢瑤。
袁夢瑤剛剛把暖瓶瓶塞拔下來,正用暖瓶瓶口對準林安好。
還沒開始用力,林安好就突然抬起了頭。
實在太突然了,袁夢瑤根本沒有想到。
袁夢瑤心腸雖然歹毒,但她不是職業殺手,她沒有那麼良好的心理素質。
遇到這種行凶被當場抓住的情形,袁夢瑤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直接愣住了。
林安好也有點愣怔。
她的感覺很奇怪,說不出來。
有點,毛毛的。
倆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好幾秒鍾,林安好才僵著臉問:“你拿暖瓶幹嗎?”
“我……我……”
如果袁夢瑤再瘋狂一點。
如果她沒有被林安好的眼神震懾住。
那麼,此時此刻,袁夢瑤隻要用力一潑,林安好就完蛋了。
這張被袁夢瑤痛恨著的臉,這張讓梟天佑癡迷的臉,這張在袁夢瑤心目中,堪比狐狸精的臉,就會徹底毀掉。
它會變得鮮血淋漓,會變得猙獰不堪。
而它的主人,這輩子的命運,也會隨之改變。
很久以後,袁夢瑤都在後悔,她當時為什麼會發愣,為什麼不把開水潑出去,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她想,她是不是骨子裏,其實都懼怕著林安好?
袁夢瑤聽見自己說:“我覺得……水有點涼了……”
“有嗎?”林安好的眼眸閃了一下,故意把手從腳盆裏拿出來,再放進去試了試水溫,“還好吧?”
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動作,讓袁夢瑤的脖子抽筋,身體都僵住了。
像是察覺到袁夢瑤的僵硬,林安好意味深長地看了袁夢瑤一眼。
她把暖瓶接過來,又在腳盆裏添了一些開水。
然後,順手就把暖瓶放在了自己背後。
袁夢瑤一下子傻眼了。
林安好是不是發現了?
要不然,她為什麼把暖瓶放在背後,而不是放在身邊?
袁夢瑤不說話,林安好繼續給她泡腳,繼續做足底按摩。
但,林安好的內心,並不平靜。
她不知道袁夢瑤有沒有撒謊。
不知道,袁夢瑤是不是真的覺得水太涼,想添加熱水。
雖然她的手一直泡在腳盆裏,不覺得水涼。
但,每個人的感覺不同,也許袁夢瑤真的覺得涼呢?
可水涼了,袁夢瑤為什麼不叫她添加熱水,非要自己倒?
林安好記得之前她給袁夢瑤換衣服的時候,袁夢瑤連扣子都沒有碰一下,像個死人一樣,就等著她伺候。
如果袁夢瑤偷偷摸摸拿起暖瓶,不是為了往腳盆裏添加熱水,那袁夢瑤想幹嗎?
袁夢瑤是不是,和王豔豔、劉雅麗一樣,也想把開水,倒在她的頭上?
林安好實在無法想象世上的人心,會歹毒到這種地步。
哪怕傍晚的時候,袁夢瑤想把她從樓頂推下去。
哪怕袁夢瑤跑去開水房錄像,想抓住她和梟旭堯亂搞的證據。
哪怕袁夢瑤恨毒了她,會像小孩子似的,用注射器紮她泄憤。
林安好也認為,袁夢瑤的壞,應該有底線。
可是現在,她懷疑了。
因為,現在她在幫袁夢瑤泡腳啊!
她在給袁夢瑤做足底按摩,在用一個普通護工,對自己護理的病人,進行最仁慈、最寬容的關懷。
袁夢瑤的心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的?能冷硬到這種程度?
林安好有點無法接受。
但她又不得不往其他地方想。
她強迫自己,不要腦洞大開。
可是,腦洞還是開了。
就像浩瀚的宇宙,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黑洞,無數神秘的、黑暗的、無法掌控的東西,正從那裏麵鑽進來,怒吼著,喧囂著,想要吞噬她那為數不多的、可憐的善良,和底線。
病房裏的空氣都要凝固了。
袁夢瑤在猜測林安好的心思。
林安好,卻覺得自己沒辦法麵對袁夢瑤。
也不知道洗了多久,林安好突然察覺到水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