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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莊家並沒有一絲沒落的氣息。以內地小城鎮平民百姓的眼光衡量,莊家甚至是令人豔羨的。豔羨的主要依據是莊瀚財的房子。他在縣城買了塊地皮,蓋了一幢二層小樓。樓是兩年前蓋的。冒臣目測,這幢樓房從買地皮到建築成本到裝修,估計造價在三十萬左右。莊瀚財傲稱它為別墅。與珠三角、長三角俯拾皆是的那些真正的精美別墅相比,它也僅僅是幢兩層小樓而已。那廠子2003年倒閉了,這一情況冒臣是早就知道的。冒臣不知道的,當然是眾多廠領導的近況。令他有點意外的是,廠子的倒閉並沒有從根本上破壞莊瀚財的生活。也正常:一個熟知混世之道的人是精於打理自己的。廠子倒閉前,莊瀚財首先去求取縣農工部一個分部領導的席位,但那個時候同時幾個廠倒閉、被合並或即將倒閉、被合並,想調進的農工部的級別相當的幹部就有六個,他沒競爭過別的對手,於是就找人辦了提前退休。從此,他享受著副處級國家離退幹部的待遇。

這是今年春節的某個上午,冒臣買了四瓶精裝五糧液去看望莊瀚財。莊瀚財剛剛邀好幾個老年人在他家搓麻將。都十七年過去了,而冒臣隻不過是技校畢業後在那廠子裏上過一年班而已。他不得不向莊瀚財回顧十七年前某件不算討厭的往事,來調動對方的記憶。莊瀚財好半天才想起冒臣來。原以為認出冒臣後莊瀚財會停止娛樂活動,至少去削個蘋果什麼的,他卻立刻擺出一副領導的樣子,連準備端給冒臣的水也被他中途擱置了。仿佛一個人曾經淩駕於另一個人之上,就必須一輩子對那個人呼三喝四,必須在那個人麵前永遠保持優越感。莊瀚財開始爭分奪秒地向麻友們炫耀。

“你們看,這就是水平。老子都下台好幾年了,還有手下的工人趕來拜年。不像社會上的某些領導,一下台,底下的人恨不得用石頭把他砸死。”

冒臣含而不露地說:“我不是工人。我當時是技術員。”

“還不一個鳥樣。”莊瀚財說,“你是哪個車間的?”

冒臣說:“我不記得了。”

“你看你,連自己幹什麼的都不記得了——唬鬼哦。年輕人好麵子,工人有啥子丟臉的?非得說自己是技術員。我對工人和技術員一視同仁。在我眼裏,你們都一樣,全是幹活的。”

冒臣都快給莊瀚財變本加厲的領導氣勢氣昏了。一些關乎莊瀚財的不愉快記憶開始複蘇。冒臣想到,如果不是為了某種不怎麼適合示人的目的,他絕不會來向莊瀚臣示好——你看!要不是這一次拜訪,後來莊瀚臣在廣州走投無路時也不會去找冒臣。

說實話,十七年了,當冒臣在異鄉經曆了更多冷眼和羞辱之後,早先在廠裏遭受的一小段人生磨礪,已經不值一提,由此,他對莊瀚財的厭惡早已不複存在。但現在厭惡感真真切切地複蘇了。問題是冒臣同情這個人,同情使他可以忍受一切來自莊瀚財的無禮。

冒臣微笑著,多麼像一個誠惶誠恐的小人物呢,配合著莊瀚財的表演。他搬個凳子坐到莊瀚財身旁,像他的馬仔似的,屏息靜氣地默默觀戰。

一輪過後,莊瀚財休息,他開始插空向牌友們吹噓這幢房子的來曆。估計這種吹噓已經成為他生活的必修課,他肯定逢著機會便會向熟人炫耀他有一個多麼會掙錢的女兒。

莊瀚財說,他女兒在廣州做白領,很白很白的領哩,坐豪華辦公室,開寶馬,打著飛的滿世界遊曆,月薪可以嚇死一頭豬,兩萬塊呐。她不過工作了三四年,就給家裏蓋起了這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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