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塵緣吟(3 / 3)

“看來我放你在人間呆得太久了?你竟然變得仁慈了?”麒麟蒼白的臉上浮現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他是麒麟,上天給了他殺人如麻的權利。

韶華看著他的臉,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可始終還是沒有說。

麒麟走近了幾步,修長而嶙峋的手指托起韶華的下顎,將他的頭抬起,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沒有可能。是天要亡水龍國。”沒有人可以違抗天命的。

韶華臉色一白,什麼都不說了。天意啊……他低下頭,等待死亡的降臨。

“哼……你還不能死……你還能幫我做很多的事情……比如說……加速水龍國的滅亡……哈哈……”麒麟自言自語。如果透過他紅色的眸子看過去,那裏麵,是滿滿的血色。

韶華跪了許久,見麒麟依舊沒有說什麼,便自行退下。

他要做一些事情,一些能讓他的生命在最後得以絢爛的事。

回到房間,備齊紙筆,揮手寫下:

“王,……

齊弦”

抬手一揮,紙片在他眼前消失。

王,在我背叛你之前,這是我最後所能做的了。

若有一天兵戎相見,請不要手下留情。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他知道麒麟大人不會殺他,而是會折磨他,讓他從身體到心理飽受折磨。這就是他侍奉的主人——麒麟。

昔日齊弦殿前獻智,明日韶華戰前他該獻什麼啊……

這也是他的命……無法抗拒的……命……

***********************************無論是人是神,自盤古開天以來,從來就沒有人能違抗天意的。

蚩尤大軍一路打來,沒有吃過一場敗仗。

國中越來越多的人背井離鄉,投靠炎帝。一時間,國中混亂一片。

又是深夜,亂世之中的春末竟也有絲絲涼意。透過層層守衛,竟也能在深處看到一星火光。如此深夜,是誰還沒有入眠?是誰,還憑著燈火坐在案前?又是哪裏,還傳來絲絲蕭聲,縷縷琴聲?

“蚩尤大軍一路東進,已壓過邊境……”幾乎每一紙奏折的內容都相去無多。

放下手中的奏折,男子一聲長歎,走近窗邊,憑窗望月。

耳邊是絲竹之聲,如此月夜卻顯得淒涼。那曲子,像是離別之曲,那麼悲哀,那麼傷感。

一曲奏完,琴聲驟停。

“水,雖然我什麼都沒有問出來,但我可以幫你去探察一下情況啊……”女子放下架在琴上的手,抬頭看向男子。

飛兒的心裏其實總有一絲內疚。她離開如此之久,卻仍然是什麼都不知道。她每晚看著霍水伏於案前,看著他總是皺著的眉,她會覺得自己很沒用。

水龍國的王眷戀地看了眼月色,那眼神,充滿了絕望。而後,他轉頭看向女子。他的飛兒啊……她是他傾盡一生想要保護的人啊……他怎麼可能讓她做這樣的事?

霍水回到書案前,習慣性地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他到底應該怎樣做,才能將水龍國保住?不過幾天而已,他卻竟是仿佛用盡了一生的智慧和心力。

看了看霍水那回頭之間的眼神,飛兒一驚。那眼神,如此決絕,如此清冷,如此疲憊,卻又如此清亮,如此睿智。飛兒的眼神就這麼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霍水又一言不發地坐下。飛兒才又彈起了琴,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他要疲憊多久,她就陪他多久。

那委婉動聽的琴聲在月夜中回蕩,一挑一撥之間盡顯無限風情,春末的韻味在這琴聲中展現無疑。一個個音律從琴中跳躍出來,卻是溫柔的、多情的……

聽著這琴聲,疲勞一片一片壓過他的思想。

霍水無奈地苦笑,他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幾日的不眠不休讓他不論從體力還是從心力都到了極點了,如果不是有飛兒的琴聲相伴,他早已累倒了。

眼前模糊一片,眼不自覺地閉下,他抬眼想看那緋衣女子一眼,卻終是無力地垂下。

他想要呼喚的那個名字,他為了愛她,傾盡了一世的眷戀啊……

直到聽見了那沉穩的呼吸聲,女子才停下奏琴的指。低頭看了琴一眼,她轉身離開。她甚至不願去看男子一眼。她害怕著,如果看了,這一世她都不要放手。可是,為了她的愛人,和他所珍愛的國家,她必須要放手……

一抹紅色在夜色中閃過,去得倉促,就像它來得突然。那輪皎月被層層深雲遮掩住,四周茫然的黑與那抹紅色相映,卻是如此陰冷。

獨自一人走在寂寥無人的小道上,緋衣女子有意識地抬手在臉上碰了下,沒有摸到淚水,卻摸到了一抹不該出現的笑饜。女子的笑容更深了……

隻是,那笑容……好苦澀……

笑容化在唇邊,化在嘴裏,鹹鹹地……比淚水還酸澀……

水,原諒我吧……為了你,我必須這麼做……

這麼想著,女子的身影在樹林裏更快地飛掠過去……

*******************************************睡夢中,似乎聽到了琴聲的驟然而止。隻是,疲倦多過了感知,他竟也絲毫沒有在意。

難得的好眠。

天空轉眼就顯露出了魚肚白。那金色的光芒如此耀目,耀目到幾乎刺痛了人的眼。

睜開眼,迷茫一片。甚至於根本沒有記起昨夜發生了什麼。

男子正身坐起。陽光從窗縫間穿過,落在室內,將內室照得一片白茫茫。

小心避開刺眼的陽光,卻陡然發現書案上的一張紙,也或說是一紙書信。

不安的預感在心底升起,這紙究竟是什麼時候放在了他的桌上?何人有這等能耐闖入他的書房?還有……飛兒呢?

甩甩頭試圖讓腦子更清醒些……他必須要弄清楚很多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茫然一片……因為……他是水龍國的王。

霍水拿起那紙。

是很特別的紙,薄如蟬翼。上麵的字體工整而嚴肅……更有一股恐懼……

“王,

從盤古開天至今,從來沒有誰能夠違天逆命……我不能……您不能……即使是我的主人……他也不能。我的離開,或許再無相聚的一日,但是我……寧願沒有那樣一天……因為如果我們再次相遇,則兵戎相見……

我從來沒有告訴您我的身份,但我想,憑著您的智慧,也一定知道,我非這俗世之人。

在這人間百年之前,我不過是天地間的微塵。在飛揚之間,我落在了注定我該落下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注定了我的生命是沒有價值的……是悲哀的……”

陽光灑滿了大地,卻溫暖不到悲傷的人的心裏。

拿著信的手微微顫抖,水龍國的王的臉上浮現的,是驚訝,是詫異,是苦澀……是心痛……

“瑟飛兒與您的相遇,也不過是一世間的注定。你們兩人,成了人間、天界爭權奪勢的戰利品。包括我與您的相遇,也不過是一場戲……我曾經對您說過,炎黃之戰,黃帝勝。我並沒有欺騙您……這是曆史長河中必然的趨勢,誰都沒有辦法改變……包括水龍國的滅國之災,也是必然的,沒有人能改變……

在人間被稱為瑞獸的麒麟,被視為神的龍族……是天界的掌權之神……就如人間的炎帝、黃帝一般……而麒麟,是我的主人……也是掌控一切的那個人……”

信到這裏,似乎略微斷了一下。

“……一切都是必然的……天地的變遷也是必然……在我背叛您之前,我隻有告訴您一切的真相……地獄之火已經燃起……人間大地將會荒蕪一片……火焰中……千萬星辰殞滅,盼來世再見……

齊弦”

年輕的王的臉上蒼白一片,唇角卻帶著笑。他已經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這樣的事實。所以,隻有笑……

原來,一切都隻是一場戲,一場被安排好今生的戲罷了……

原來,齊弦……你不過是在演這場戲罷了……

原來,飛兒……飛兒……飛兒?

飛兒呢?那個每當他從熟睡中醒來總會對他笑著的女子呢?

第一次,王失去了冷靜。他對著門外的侍衛大叫。

外室的侍衛聽到喊聲衝進來,卻隻看到王一臉疲憊地揮手讓他們下去。

霍水無力地靠在門邊,一點點下滑……他……他是王啊……國家麵臨著如此危機,他怎能為了兒女私情而置國家於不顧?……他是王啊……

地獄之火?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地獄之火……他卻盼望著將一切燒盡吧……他寧願渴望下一世的平靜……這個王……他當得好辛苦……

回神之間,眼角的淚已不受控製地落下……男子無奈地連擦去這淚水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飛兒在他身邊……她一定會滿臉驚訝地對他說:“都這麼大了還哭?羞……”

男子靠在門邊,任淚水洗刷他的心靈……他……真的不想再撐下去了……

這一生,他窮盡了一生的力量,卻連抓住自己的幸福的力氣都沒有……

陽光依然刺眼,隻是,這內室,昏暗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