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慢慢走上前來，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子。他眼中的霸氣在這一刻消失無蹤，獨留下一片深情，一片溫柔，“我愛你，我愛你……若我此生無法再對你說，那麼，我現在就一次對你全部說完吧……我愛你……”男子摟著懷中的人兒，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恒古的字眼，也顧不得此時已是在兩軍交戰的陣前。
一滴清淚輕輕滑過女子的臉頰。
他歎息了聲，唇依向滿麵淚痕的她——
他的吻，很輕、很柔。是那麼靈巧、那麼珍寵的拂吻，訴說無盡輕憐愛意，訴說著傾盡一生一次的愛戀……
紅衣女子的明眸中，漾著一片似水柔情，也閃爍著落寞。這是他第一次吻他，感覺卻是這樣的哀絕。他是真的把這當作償還她的最後的禮物嗎？女子的雙手攀向錦衣男子的肩，加深了這個充滿鹹味的吻。
纏綿稍歇，他微退開寸許。喘息著的容顏帶著些須淡紅，更現傾城。
女子靠在男子的懷中，聽著他的心跳，看著眼前的兵荒馬亂，淚霧漫上眼眶。“水，你是想要用吻來償還我嗎？”平穩了下呼吸，女子開口說道。
“不……”撫弄著懷中女子的發，年輕的王目光遠眺，“飛兒，我是在給你一個我的承諾——在我有生之年，對你不離不棄，永遠愛你。”若這次有幸能活下來的話，他一定會遵守這個承諾的，可是……除非奇跡。男子在心中補上一句。
瑟飛兒淚如雨下。這叫什麼承諾？是明知沒有明天，卻依然要給的承諾嗎？
正待開口，就被打斷。
“格老子的，你們打是不打？老子看你們兩個在那裏卿卿我我來半天了，是完沒完了？”蚩尤軍的一員凶蠻大將沉不住氣地開口。
“赤而奴，退下去。”一道很好聽的男聲從那個凶蠻大將的身後傳來。沉穩的語氣和攝人的氣勢不難猜出這個人的身份——蚩尤。
這樣的氣勢，非身經百戰是不會有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這就是這個傳說中驍勇善戰的怪物一樣的人。
說話的男人從赤而奴的身後走出來，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令人最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長及腰的一頭黑發，並沒有用發束束起來，而是任由它在戰火硝煙的冽風中四處飄蕩；他的麵容說不上是漂亮的，尤其是與霍水相比的話，可是，那張臉就是能讓人為之傾倒——它充滿了蠻足特有的氣質——陽剛、霸道，卻又是如此溫柔……這就是傳說中三頭六臂的怪物？
“你就是蚩尤？”充滿了陽剛之氣的古戰場上遙遙傳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蚩尤水藍色的眸子一凝，其中似乎卷起了什麼不知名的風暴。那個女子……“我就是。”沉穩不變，卻隱約能聽出平穩的語調裏加了些什麼。
“水，你確定這場仗你還要打嗎？你認為你能贏這個憑氣勢就可以壓倒一切的男人嗎？”飛兒偏頭輕聲問著身邊的愛人，臉頰上還掛著淚痕。
年輕的王望了望不遠處那出眾的男人，又回頭看著眼前的女子……曾經……曾經……曾經……曾經的曾經……
“你是誰？”一個紅色的娃娃這麼問著，大大的眼睛裏裝著滿滿的好奇……和滿滿的他——她麵前的一個男孩。
亂糟糟的發，灰蒙蒙的臉，髒兮兮的衣服，似乎渾身上下隻有那對深潭一般的水藍色眸子昭示著他是個倔強的男孩，“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男孩默然。
“喂！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我可以幫你哦！”紅色娃娃就這麼咿咿呀呀地說著，雖說不甚清楚，倒也能讓人聽個明白。
男孩依舊是默然。
“你這個人真奇怪，我都說我可以幫你了！”娃娃撅起殷紅的嘴唇嘟囔。
“你為什麼要幫我？”冷冷的聲音從男孩口中傳出，是完全不符合他年齡的聲音——男孩看來也就十一、二歲，“我不需要別人幫！”
“為什麼？沒有人幫你的話不是會很累？”
“我·不·需·要！”男孩一個一個字說出來。如果有人願意幫他，如果有人可以幫他，他就不會出現在這個一望無際的荒漠之中，不會獨自一人忍受孤獨，不會……
“你真的很奇怪！”娃娃說了句，然後馬上笑了起來，銀鈴一樣的笑聲在這荒漠之上流動著，越流越遠，“你要不要做我的朋友？如果我是你的朋友是不是就可以幫你了？”娃娃一邊笑一邊說，同時湊近男孩。
男孩一步步往後退去，這個女孩怎麼……怎麼會願意與他……與他這樣一個人交朋友？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一個凶兆，亡國的凶兆，沒有一個人願意親近他，甚至是他的爹爹和娘親。這個才見麵的女孩不害怕他嗎？
娃娃天真地一步步向前湊，“我叫飛兒，你叫我飛兒就可以了！我是神哦……我可以幫你！”娃娃完全沒有什麼警惕和戒備，隻是這麼笑著說。
“神？我不要神幫！神根本一點用都沒有！”男孩嗤笑著。什麼神，如果真的有神，那神一定沒有長眼，才會讓他淪落到如此境地。
聽到這句無情的話，小女孩的笑容倏地不見了蹤影，“你不可以這樣說的，神會生氣，會懲罰你的！”
才說著，天空中響起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那聲音，比男孩的聲音更冷酷，更無情。
“神，不救人……”那“人”之一字就在四處回響，如天際鳴雷。
“喂，你惹麒麟哥哥生氣了……”娃娃那雙水靈的眸子頓時溢滿了同情和悲憫。
“你滾，我不要人同情！”男孩確實是被驚嚇到了，可是，不服輸的倔強脾氣讓他對著女孩大聲吼去。
女孩瑟縮了一下，深深望了眼前狼狽的男孩一眼，一轉身便消失了。
“神，不救人……”在這個聲音之後還藏了這樣的一句話，“你注定一事無成，因為，神，從來都不救人……”
男孩緊緊閉了閉雙眼，咬了咬唇，挺直了背脊向遠方走去。
“我叫飛兒，你叫我飛兒就可以了……”娃娃甜甜的聲音縈繞在男孩的身邊，就這樣陪伴著男孩走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多少個日月星辰……
很久之後，男孩才猛然想起，他沒有告訴那個女孩他的名字。
“飛兒，飛兒……我叫蚩尤……”
可是那個時候，在天涯的另一方大地上，女孩將她的生命托付給了另一個寂寞而倔強的孩子，發誓將守侯那個孩子一生。
從那時候起，那雙通著靈性的眼眸成了他的寄托。
他的名字叫——蚩尤……怪物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