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風采
我們是1957年畢業於重慶大學動力係熱能動力裝置專業本科的學生,現已進入70歲以上的古稀之年。
在成渝兩地學友們的熱烈倡導下,57級學友會決定在美麗的錦城成都舉行為期六天的“五十年後再相會”的紀念活動,重溫同窗四載駐沙坪壩的美好歲月,追憶50年的人生征程,懷念老師、朋友、親人……會長劉大華學友(南開53級)給我寄來了聚會的重要文件,其中有用現代電腦技術製作的、將因各種原因當年未能參加畢業照的六位同學加入其中的再版畢業照片。麵對照片,見到了50年前風華正茂的我們,見到曾經辛勤教導我們的老師們,感慨萬千。竟然發現全班60人中有十人來自南開中學及南開模式的蜀光中學,占我班畢業總人數的l6%。這十人中,五人成為動力工程的高級工程師;五人為動力工程各科教授。南開精神,桃李芬芳。前排中就座的謝蒼璃、笪遠綸、趙澤倫三位教授仍如星辰閃爍著光輝。他們是培育我們專業技術成型的重要奠基人,深受我班同學的愛戴和崇敬。
謝蒼璃教授,德國柏林大學畢業,曾任同濟大學教務長。他上課從來不帶講稿,隻帶兩支粉筆。講課邏輯性極強,基本概念闡述徹底,推理層次分明,為我們打下了良好的高等數學基礎。他的記憶力很好,教過我們一年就能說出班上每一個人的名字。記得入學第一年春節,沒有回家的同學都在謝教授家過的年。他很愛我們,既教我們做學問又教我們做人,是一位循循善誘、衣著樸素、德高望重的長者。我們畢業時特別邀請他和我們合影留念。
我班學友陳明倫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動力係有三倫:笪遠綸、趙澤倫、陳明倫。”(注:三個倫字有一個音同字不同)可見他是以兩位教授為楷模,憧憬著自己將來的奮鬥目標和遠大前程。我們那個時代是有點崇拜的時代,如崇拜江竹筠、黃繼光、保爾·柯察金、卓婭;崇拜科學家、教授,崇拜蘇維埃加電氣化等。這句話也代表同學們對兩位傳道受業解惑的專家的崇拜和淳樸至深的感情。
笪遠綸教授是著名的鍋爐專家(南開53級笪燕生學友的父親),自1952年院係調整以後擔任動力係係主任並講授高年級的“鍋爐專門化”課程,指導畢業設計,指導研究生。由於他早年畢業於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回國後曆任清華大學、西南聯大、重慶大學等校教授,是一位德高望重、實事求是、有理性思維的前輩。對辦好大學他的見解是:優秀的教師、設備完善的實驗室、豐富的圖書資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我們是按照蘇聯教學計劃培養的第二屆動力係本科生,在笪遠綸教授的指導下,青年教師為我們開出大三的鍋爐原理(一)、(二),鍋爐實驗課、課程設計。大四時其他專業課相同,分為鍋爐班與汽機班,進行“專門化課程"訓練,為畢業設計專題奠基。笪遠綸教授很快掌握了俄語,參閱最新俄文資料編寫出“鍋爐專門化”講義,為大四鍋爐班講授。教我們課的青年教師黃紹霞向我們講,笪先生的英文特別好,新中國成立前上課全用英文教材,全英文講課,板書清晰流暢,一揮而就。我與敦堉屬汽機班,未曾聽過笪先生講課,但聽鍋爐班的學友講,笪先生有一次在課堂上指出:蘇聯資料所載的某鍋爐理論公式是錯誤的,並在黑板上為大家演算其全過程得到正確結論。
同學們認為笪先生學術造詣深,真有水平,敢於挑戰權威,有中國人的骨氣。全班同學對笪遠綸教授更加敬佩。
趙澤倫教授1947年在美國裏海大學(Lehigh University)獲碩士學位,教過我們流體力學、汽輪機原理(二)、汽輪機專門化,指導汽輪機課程設計、畢業設計。
陳明倫、敦堉及我都先後做過趙先生的課代表。趙澤倫教授給人的印象是學識淵博,口才極佳,板書中的工程圖和字跡都很秀麗,西裝革履。大三時,汽輪機原理(二)的大作業除計算外,還需繪製一張八開的汽輪機通流部分縱剖麵圖,我所繪之圖得到趙先生在全班表揚,他在我的圖紙的右下角簽了:畫得很好,趙澤倫幾個字,真讓我高興了好一陣子。他是敦堉的畢業設計指導老師。
按蘇聯教學計劃,我們的畢業設計包括兩個部分:一般部分(一個全麵的火力發電廠設計)、專題部分(對某一專門問題之研究),專題占畢業設計30%的工作量,每個學生都必須完成兩個部分的工作,成績合格才能畢業。
趙先生帶上海實習隊(實習地點是由水電部及高教部聯合指定,有上海、西安、武漢、重慶四個隊,我屬武漢隊)。敦堉的畢業設計專題是“某電廠某機調速係統缺陷分析”,是理論聯係實際的好題目。敦堉畢業在小電廠工作幾年以後還對我說:“要不是趙先生逼我,我對汽輪機調速係統的認識還沒有那樣深刻。”
反右中,趙先生因“言”獲“罪”,他編寫的《汽輪機原理》一書正在水力電力出版社審定,因此而夭折了。我畢業留校時,趙先生擔任汽輪機教研室主任,等我下放楊家坪機器廠勞動一年回校時,他卻因“罪”而被革職流放到熱工實驗室勞動。係裏任命劉中舉老師為主任,我當小秘書為大家跑腿。有一次,一位老師突然急病住院,其他老師都有課,時間重疊調不過來,經請示係上,同意由趙先生代課。我通知趙先生,他說:“我是有罪之人,不能上課。”我說:“上級認為你可以上就上吧!”他聽後很高興,無須準備,第二天就按時上課,沒有影響學生們的學習。然而,代課引起的餘波是,學生課代表來反映:學生覺得趙先生講得好,希望繼續講下去。結論是顯然的!自此以後,趙先生再也沒有跨上講台一步。在我要正式講汽輪機原理課之前在教研室試講,趙先生是沒有資格參加的,我仍然認為他是有學問的人。為此,我去熱工實驗室講給他聽,他依然像過去指導我和敦堉時一樣盡責,除了對技術內容和表達方式提了意見外,使我記憶深刻的是,他要我擦黑飯時左手不要動。當時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擦黑板,在右手擦的同時,左手無意識地像拉手風琴似的跟著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