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沈清有了個習慣,就是每月逢初一或十五總要去一趟寺廟!也許是尋求心理上的一些慰藉吧,京城的皇覺寺就是一個好去處。
滿山的樹木,特別是春天和夏天的時候,滿山遍野鬱鬱蔥蔥,花紅柳綠,美不勝收……
特別是三月天,桃花勝開的時侯,那才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現在是冬天,山上倒是有寒梅無數……
初一這天早晨,沈清便乘了馬車前往皇覺寺,才至半道,便紛紛揚揚飄絮似的落起了雪,小紅勸她回去,沈清卻選了掀了簾子抬頭瞧著天空,灰藍蒼穹,落的卻是幹幹淨淨的雪。
沈清攏了攏身上的紫裘大氅,彎彎下了馬車,她拉著小紅說:“今日不乘車也不騎馬,偏要自個一步步走上去。”
小紅和小滿隻得歎氣,有時人總愛折騰,折騰自己,也折騰旁人。
待沈清走入寺裏,臘梅樹枝頭已是紅梅點點,遠遠望過去,便於冰雪白霜中,窺見怦然欲出的勃勃生機,那星星點點的紅,也讓這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些許暖意……
酥軟雪花落在睫毛上,瞬時又化作了水,落下來,模糊了視線。
沈清仿佛瞧見,殘漏廊簷前,梅花新枝後,漫天大雪烽煙彌漫,仿佛大漠沙海,長河落日,堅毅不破一道豐碑。
此時金無缺站在雪裏,瞧見傘下微笑的沈清,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隻是猛然間轉開臉去,身子還立在雪裏,僅著一襲月白衣衫,癡傻莽撞。
沈清接過小紅手中娟秀小傘,八十四骨,紫竹柄,傘麵畫滿了春日桃花,雪落下來,沾在桃花花蕊間,又是一番冰肌玉骨好顏色。
心中有如萬馬奔騰的金無缺終是抬起頭來,望見冬日裏的一汪春色,迎麵來,步步近,粉麵含春,雪中獨美。
沈清轉頭接過小滿遞過的繪了墨竹的傘,將傘遞與麵色尷尬的男人,那一樹雪中墨竹便舒展開來,柔柔籠住傘下男人……
春雪仍在簌簌地下,大地寂寥無聲,偶有風過,仿佛也夾帶了傘上桃花香,垂首時,有暗香盈袖,雪染冷香,隱隱攢動。
沈清瞧著他一肩軟雪,纖長睫毛上還掛著未曾來得及劃去的雪片,不由得掩嘴一笑,“下雪天,白狗毛短不怕冷?”
金無缺一頓,瞧了瞧自己一身白衣,再看看青青,也不作氣,隻接口道:“黃狗毛長卻很怕冷。”
沈清一愣,隨即瞥見自個藏在紫色大氅裏的淺黃色罩袍,板起臉來,“你才是狗!你才毛長!”話音剛落,金無缺便朗聲笑起來,沈清也藏不住笑,隨著他響亮聲線,不禁於傘下輕笑。
“來寺裏敬香麼?怎不見四妹?”
沈清問,眼角眉梢還存著笑意,那笑暖心暖神,仿佛霎時間桃花開遍,小百花碧桃,大白花碧桃,五色碧桃,千瓣桃紅,垂枝碧桃,壽星桃,紫葉桃,綠花桃,百種千種,萬紫千紅,嫣然百媚,如驚鴻照影,西湖瀲灩。
不不不,桃花再美不過點綴,怎敵她輕顰雙黛螺,含笑淩波眼。如詩如畫,如夢如幻。
滿心滿眼都是她,是了,偏就是她。
“不,我孤身來看桃花罷了。”
沈清往那一片曾經灼灼其華,而現在卻連片綠葉也無的桃樹林看去,疑惑道:“桃花往何處去了?”
金無缺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所以我在等。”
“那你要等了多少時日?”
“不知道,許是一朝春秋,興許已是許多年。”
他抬眼望著一色白雪,兀自沉靜,仿佛沈清已不在身邊,他兀自沉醉,於春山春水春色間,收攏來,他等待多年,無處可尋的夢靨。
瞧他這番模樣,著實令人討厭。
沈清皺眉,嗔道:“我看你是教那桃花妖迷了心智。”
金無缺回過頭來,望著沈清,笑笑說:“我想也是,掃地的小沙彌也這麼說我。”
天邊密雲重重,雪下的越發大了,沈清伸出纖纖素手,手心落了幾片飛雪,頓時清涼一片……
“你在等我麼?”
金無缺瞠目,頓時惶恐不安,一副被人戳破心事的傻樣子……
沈清涼涼笑起來,“你這又是何必……”
金無缺張口欲駁,卻又覺得辯無可辯,沈清徑直往前走去,徒留身後的金無缺暗自神傷……
他握緊手上的傘,看著前方雪霧中的那抹紫色身影……
沈清甩開了丫頭與那男人,獨自走在林間,空曠的樹林裏,寂靜無比,突然她隻感到身後一股殺氣襲來,沈清的心頓時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