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帶著崇敬的心情去品味巴老的《家》的。七十多年過去了,《家》自誕生之日起,就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時至今日,它仍有著非凡的現實意義。它或許是一個反叛,家不再是人們靈魂的最後棲居地,而是一種無形的禁錮。關於愛情的,關於人性的,還有關於製度的,種種禁錮正如幽靈一樣攛掇在《家》的每個字眼中。
愛情。愛情是千古文人不朽的話題,《家》也不例外。《家》中給我們的、更過的是悲情的力量。覺新與梅青梅竹馬,然而由於傳統的道德力量與家庭的阻力,這段自幼便建立起來的真摯感情在它快要成熟時,便被無情地扼殺了!兩個人彼此心心相印,卻因為傳統中的“父母之命”而各奔東西。明明知道互愛對方,卻由於種種障礙,終不得合,這或許是再悲涼不過了!覺新鍾愛梅花,然而那個梅已經不再!梅再看到覺新時,除了已近幹涸的淚水,其餘的卻隻有心痛了。梅的死無疑是愛情崩潰的極至,她或許在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腦海裏還刻著覺新表哥的影子。她的眼睛也死死地盯著,然而那個期盼的人卻始終沒有來!覺新也是無助的,它掩飾了自己咳出的血,他也極力克製自己在梅入棺時的心情,但是,內心的苦悲是無法相擋的。
愛情這兩個字或許正是因為“悲”才凸現真諦。如果說覺新與梅是兩情相悅卻始終不合,那麼劍雲之於琴的暗戀或許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但是,我卻是很同情劍雲的,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多少個像劍雲一樣的人,默默地關注心中的唯一呢?正如小說所描寫的那樣,劍雲看到琴時始終要微笑一下,那一刻或許能讓他減輕自己的苦悶。暗戀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他一定知道琴時不會看上他的。甚至,他把自己愛琴的想法告訴同樣愛琴的覺民,這或許是不可思議,但設身處地去思考,這的確是他解腸中抑鬱的一個好辦法。他的想法很簡單,他隻希望琴過得幸福,即使那另一半不是自己。其實,劍雲是洞察一切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門第是遠遠不能同覺明相比的。我有時常常思考什麼樣的作品才稱得上經典,或許,稱得上經典的東西,都具有超強的生命力。《家》中所反映的那個舊中國離現實已近很遙遠了,但是不得不承認,千百年來,劍雲身上因為家庭門閥製而終不得勇敢追逐愛情的故事仍然在上演著。其實,現實生活中還存在很異化得“家”,而且“家”又有很高的圍牆,誰也不知道它阻隔了多少少男少女。小說中並沒有交代劍雲的歸屬,是生是死也隻用一句“得了肺病”作結,或許他還痛苦地活著吧!
相對而言,琴與覺民的愛情是比較完美的。雖然,二者久經坎坷,但最後還是走到一起。這無疑是令人欣慰的,正如覺慧所說,犧牲了那麼多,終於換來這麼一對。我常常在想象這灰暗環境下含情脈脈的琴與覺民,這是黑暗中的黎明,困境中的夾縫!
人性。人性總是很微妙的東西。覺新、覺民、覺慧無疑是小說中最具典型的人物。誠然,很多人都是喜歡覺慧這個角色的,更有不少人就把他當做巴老。覺慧似乎是整個家中最大的反叛者,他的一言一行,都在主張新派,主張新文化。但是從另一個層麵上來講,他同時又是一個激進主義份子,革命新思潮在他的眼中或許比家更重要,他可以冷眼旁觀這個家族的衰敗,但是決不能放棄他鍾愛的報刊,為此,他甚至忽略自己曾經迷戀的一個下人——鳴鳳。
我倒是十分欣賞覺民的,至少在今天,他讓我們學會做人的中庸之道。與覺慧一樣,覺民同樣飽讀先進新文化,但是他的態度顯然是較覺慧平和多了。許多革命、新文化思想,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或許是家中的限製,讓他不得不做出折中的選擇。他可以選擇平和地去教琴的英文,也能跟覺慧一起關注國家民生。但他始終清醒自己是個二少爺的角色。不過,讓我們讀者欣慰的,則是當他與琴的事情有變故時,他一反往日平和的心態而以離家出走的形式予以攻擊。不得不承認,在對於婚姻的問題,覺民始終是清醒的,他甚至打破那個平日裏最懂事的二公子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