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幽州城。
蕭奕洵於宿伊連續幾日不斷的試探之後,兩方終於稍微暫停了攻勢,互相都得了一段空隙的時間。
這日,蕭奕洵與韓西月商討完戰事之後,來了興致,一人駕了馬,準備到城外走一圈。
幽州城外,視野遼闊,極目望去,蒼莽渾厚的大地與遼闊的天地交接,磅礴無比。幾座山石,幾片小林,本是寧靜輕小之物,偏偏因得生在了這片天地之下,反倒異常大氣,自成蒼涼的氣勢。
蕭奕洵策馬緩緩前行,目光漫不經心似的在四處流轉,卻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
左處的一座山石下,有一人一馬。
疑?這個時候,會是誰在那裏?蕭奕洵突然來了興致,緩緩放低了聲音策馬走了過去。
待走近了些,才發現那人的身姿似是有些單薄,淺色的長衣與長發皆因風兒吹動,隻是此人不在乎風大與否,隻是靜靜地牽著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淩亂的風沒有吹散他的氣質,反倒生了一股不平常的寧靜。
再近一點,蕭奕洵突然一愣,這個身影有些熟悉,而且,似乎是個女子,他靜默片刻,方才緩緩道:“舒姑娘,你一人在此站了許久。”
舒雪身形一頓,回過頭來,迎著陽光,她的眼睛稍微有些睜不開,隻看見自己麵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她低下頭,遮住臉上閃現的一絲笑容,而後平靜道:“王爺,是你。”略微停了一下,舒雪屈膝,行禮道:“拜見王爺。”
蕭奕洵走下馬來,四周看了一番,不解:“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
“啊……”舒雪微微低下頭,有些滯澀,“不過是來看看。”
“看看?在這裏?”此處空無一物,唯有山石樹林,說是來看看,未免有些奇怪了。
舒雪仰頭,輕輕一笑,眼眸正對著陽光,反射出不一樣的神采:“王爺來這難道不也是隨便看看,散散心麼?”
蕭奕洵一怔,而後淡淡一笑,道:“也是,我也隻是來看一看。隻是未曾想到舒姑娘會一人來此,隻是有些意外而已。”言罷,蕭奕洵側身往一邊走了過去,就在此時,他聽見背後有一聲輕微的歎息:“今日,是兄長的忌日。”
蕭奕洵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舒雪,目光沉凝,聽婉詞說過,舒雪這次想跟著來遼東,似乎就是為了祭奠她那戰死的兄長。
舒雪站在他身後,孤獨的身影在地上拉成一條長長的影子,說不出的孤寂。蕭奕洵低著聲音問:“你的哥哥……戰死在幽州?”應該不是,幽州自開朝以來就沒有過戰事了。
舒雪搖搖頭,目光有些迷離惘然:“不是,不在幽州。不知道是在邊境的哪一座城池。可是他的忌日,我不能不來祭奠他,雖不知他葬身何處,但我總要來祭奠他一番。”
目光掃過舒雪身後那匹馬的馬鞍上掛著的酒袋,再見舒雪的腳後有一條淡淡的似水的痕跡,蕭奕洵問道:“你的哥哥什麼時候來的遼東?”
舒雪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十年前,礙於族人緣故,父親不得已將哥哥送往戰場,誰知,僅僅三月之後,就受到了哥哥陣亡的消息,自此以後,父親便一病不起了。”
十年前?正是龍帥與宿伊在遼東打的不可開交的時候,那一段時間,遼東幾乎日日都有戰事,傷亡不斷。“你哥哥必定不是貪生怕死之人,也算的忠烈了。”沒有別的言語能夠安危,蕭奕洵隻能這般說道,而後他又蹙眉道:““隻是,你們海陵舒家怎麼說也是羲朝世族,靖朝開朝以來,對於前朝餘臣,並不曾有過虧待。你們既是舒家的人,怎麼會淪落到上了戰場?”
舒雪搖搖頭,笑容中浸潤著一絲悲傷:“是不曾虧待前朝餘臣,可是王爺,舒家是羲朝延續百年的世家,這百年來,其旁支、外係、分衍出的家族世係有多少隻怕舒家的人自己都不明白。說的好聽一些,是前朝餘臣。要是落得難聽一點,不過是前朝餘孽而已。能得善待已屬不易,難道還能指望新的王朝能安置好所有的舒家子孫麼?”舒雪哀涼的笑容有不甘與隱忍:“你們能賜予的保護欲尊榮隻有那麼多,對於整個舒家來說,卻隻能護住舒家的嫡係,旁的人,不過淪為了那些嫡係的人獻媚新王朝的工具罷了。兄長,也不過是家族長老為了順應遼東征兵,而被強行送到了邊境。而兄長死後,家中隻餘我與重病的父親,再無利用價值的我們,不過隻有趕出家門的結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