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白色的錦布上寫著那首所謂龍霽雲填的《念奴嬌·新樓往事》,可是當秦婉詞看到那張紙第一眼的時候,她就愣住了,就像心中猛地少了一塊,就像遠處的風鈴掉落湖水之中,這樣蒼遒有力、氣勢非凡的字跡,她怎麼可能不認得!多少個日子,自己看著這個字,逐漸轉變了自己寫字的風格,怎麼能不記得,這把字是自己最愛的男人所寫?!
每一筆、每一劃都是這樣的熟悉,看著這個字,秦婉詞幾乎就能想到蕭奕洵坐在自己的麵前,修長的手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凝結成眼前的這首詞。
玉樓沉佇,起滄海,浸冷一天秋霧。
朔雨吞天,風怒穀,執吾長弓破路。
峙目幽雲,狂歌醉首,難道無歸處?
橫川一斷,自當埋念葬慕。
新樓往事……新樓往事……當真是一個好題目,歸鶴新樓,人心往事,故人已逝,心徒悲涼,奕洵,你還是這樣的難過麼?
這是你填的詞,我看的出來,怒風穀,橫川崖……我怎麼會忘記呢?我竟不知,你的心事這樣哀涼……
沒有看錯,我沒有看錯,早上那個迎麵而來的淺藍色衣衫的男子,就是你,就是你啊……
秦婉詞凝視著這首詞,站立許久,一動不動,連皓月見她許久沒有反應,以為秦婉詞覺得這首詞太難了,所以站在原地冥思苦想,等他走到秦婉詞身邊時才突然發現,秦婉詞的眼中竟氤氳著淚水,連皓月愣住了:“榮蘇,你怎麼了?”
猛然驚覺自己有些失態,她忙守住悲傷,忍住淚水,解釋道:“哦……隻不過這半首詞實在是太過悲涼了,我想到了一些往事,有感而發,所以有些難過。”
連皓月點頭:“確實,這首詞實在是過於悲涼了……淩人的氣勢之下掩藏著的是無可奈何的痛苦與哀涼,我也能看得出,怪不得直到現在也沒人能奪魁。蓋有怎樣的心境才能吻合那龍公子心中之意啊……”
秦婉詞抬眸看向遠方,歸鶴樓外,絢爛的彩燈倒映在湖麵上,波光粼粼,而遠處水天交接之處,卻如墨入清水,越來越深。
蕭奕洵以詩文見長,但是這並不代表他作詞的水平不好,而是因為他寫詩寫文實在太過厲害,反而讓人忽視了他的詞的水平,但是秦婉詞卻很清楚,真要比詞,她還真未必贏得了蕭奕洵,當年在蘅承的時候兩個人就比過,論詩,他一聯,半世流離清明雨,醉裏千尋一夢遙,便讓自己輸的一敗塗地,詞從詩出,蕭奕洵作詞的水平隻會更高。
所以從下午開始,不少人都填了下闋,但是卻遲遲不能奪魁。連皓月自己嚐試了一下,最後搖搖頭:“榮蘇,這詞氣勢開闊,可是含蘊內斂,要想對上,真是不容易,你現在還有八成的把握?”
秦婉詞揚眉一笑:“哼!原本八成,現在九成九,今夜這《浣紗圖》,我拿定了。皓月,拿紙來!”
奕洵,既然這詞是你所填,那麼能奪魁之人,便隻能是我!
秦婉詞氣勢驚人,連皓月大為吃驚:“九成九?!”周圍也有幾人聽見了秦婉詞的豪言壯語,也不由探過頭來看了一眼,歸鶴樓不缺敢放豪言之人,但是今天,明顯大家都被這首詞難倒了,怎麼這個戴麵具的小子就有辦法?大多數人是不信的。秦婉詞提起毛筆,淡淡一笑:“想從技巧或者內容方麵戰勝這詩,很難,我也未必做得到,所以要想取勝,便得從情入手,以情勝情!”
很快,秦婉詞便在紙上填完了下闋:
可恨醉醒長空,憶猶須念起,濃愁離苦。
欲問金蟾,若有情,極目良人何處?
隻道尋常,蘅承再一曲,劍隨風舞。
縱燃烽穀,待君一笑傾顧。
她寫完之後,將紙遞給樓中侍從,道:“請交給龍公子,看他認為這半闋能不能奪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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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龍霽雲和秋崇正在頂樓的雅閣上喝酒看景,麵前已經擺放了幾十張紙,都是樓中客人填的下闋,隻不過沒有一個讓龍霽雲承認的。龍霽雲端著一杯酒,懶散的躺在塌椅上,懶洋洋道:“哎,這個豫昭王啊,自己回府去接王妃,偏偏讓我們兩個人守在這裏,真是不仗義!”
秋崇拿過他麵前擺放的一疊疊詞稿,看了看,道:“其實這裏麵也不乏有寫得好的,怎麼,你真的一個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