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不管這世界是肮髒汙穢還有乾坤朗朗,每一人甫降人世之時,都是純真赤子。
\t她是,柳詩琴亦是。
\t她們兩個人,若生在一個平常人家,一母一父,或就如這世上每一對姐妹,繞樹嬉笑,圍燈密話,自然,也有爭吵怒罵,然後和好如初,又會嬉笑密話。
\t但她和她,得以生在一家,全因帝王家權勢製衡,來自於權術傾軋。從呱呱落地到少不更事,從懵懂無知到認定形成,都在為各自的母親而戰,為各自母親的委屈所不平。
\t正妃之女以正室郡主身份對側妃之女處處欺壓,在諸多仆傭前給予拳腳辱罵。
\t是夜,側妃之女背著娘親潛到府內製衣處,將新從藥書上悉知藥性的草藥粉末灑進正妃之婦的新製衣裙上。隔日,正妃之女滿身紅斑,氣喘急促,被禦醫診為出了晚疹,調治一月方能見風出門……
\t正妃之女因在諸賓客前對庶母不敬,遭父親耳光叱罵,下宴後即把耳光還給了側妃之女。
\t幾日後的晚上,側妃之女摸到後園池邊,在正妃之女最喜倚靠的木欄上擦一圈蜂蜜,又放出了搜羅了整整幾日的黃蟻。第二天,便傳來正妃之女墜池險溺之訊……
\t一個為明,為一個為暗,類似事,在她們成長程中,層出不窮。
\t她們不曾有過半點的姐妹之情,不曾有過半刻的歡快融洽。她們這樣的姐妹,也隻見於這等人家。
\t“你……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想救我還是害我?”
\t好人?壞人?救她?害她?樊隱嶽莞爾,“若你不願提筆亦無不可,公主隻管和情郎英勇赴死。”
\t柳詩琴咬唇,默然不語。晌久,“寫了這些信,你當真會放我們走?”
\t“對,放你們走。”
\t“也不會知會我國天子,問我爹娘的罪行?”
\t“對。”
\t“你做得了主?”
\t“公主既然有所懷疑,盡可不寫。”
\t“我……寫!”雖不解這人何以會出手相救,又何以逼自己寫一些“報安”的信劄。但既然能活,當然要活。
\t“那麼,我說,公主來寫。”
\t這些信,字字報得是平安,處處問得是周全。隻是,夫婿的折磨,處境的不堪,不見明言直敘,掩卷罷卻能使人隱有所感,憂傷暗藏其內,哀慟潛伏其裏……
\t寫到第三封時,柳持琴終承受不住,擲筆道:“為什麼要我寫這樣的信?”
\t“因你不想死。”
\t“我不寫了!若我爹娘收到這樣的信,他們必定……”
\t“必定怎樣呢?令堂痛斷肝腸,令尊痛不欲生?但他們又能做什麼?興兵救你?還是祈求皇帝要你回去?”
\t“正因為他們什麼也不能做,才會更難過!你既然願意放過我們,為何要寫這些信來折磨我的爹娘?”
\t“公主如果認為長痛不如短痛,將你的屍身會被送到令尊令堂之前讓他們短短痛上一時,也省得經年累月都要為你憂心傷懷,未嚐不可。”
\t“你到底是……”柳詩琴仰眸緊緊盯她。“你很恨我爹娘?還是恨我?”
\t“問清楚又能怎樣呢?汝為魚肉,我為刀俎,你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