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宮裏賜下的白綾給縊死的時候,正是桃花初紅,春暖花開的日子,她感覺不到疼痛,滿腦子是花前月下,娘親撫琴父親習劍的場景,耳畔是哥哥送來荷葉包雞時的歡聲笑語,恍惚還看到姐姐笑盈盈地朝她走來。
她睜著眼死不瞑目,暗恨老天爺太不公了,為何連她一個身犯沉屙的弱女都不放過。
然而,老天爺又是公平的,終於,時隔一年後,“她”再一次回到了京城,以揚州知府葉家二小姐葉昀的身份回到了京城。
她一直不明白,她明明死在京城,為何卻重生到了千裏之外的揚州?
正當她恍惚沉思時,耳畔傳來一道溫柔細軟的聲音,
“昀兒,可是又不舒服了?”母親穆氏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額角,見她眉頭微蹙,臉色有些發白,不由擔心起來。
五個月前,小女兒在冬日落水後,身子一直病著,要不是孩子太爺爺醫術高明,估計還救不過來,可這一病弄得好端端一個調皮活潑的小丫頭沉沉悶悶不愛說話,可把她給心疼壞了。
終於在半個月前大好,這不,又長途爬涉,安車勞頓的,她怕孩子又犯病。
葉昀怔了怔,臉上浮上了一絲笑意,伸手把穆氏放在她額上的手給拉下來,放在掌心,寬慰道:“娘,我沒事,就是有點困了!”
這時一旁的姐姐葉昔瞅了一眼葉昀握住穆氏的手,歪在炕上蹭了蹭她的肩,對著小案桌對麵的母親穆氏眨著大眼睛笑道:“娘,妹妹上次落水後,可是乖巧了不少!”
以前妹妹是揚州的闖禍精,仗著爹爹在揚州的權勢,沒有她橫著走不到的地方,而這幾個月來,葉昀安安分分的,倒有幾分深閨女夫子的氣質來。
穆氏含笑嗔了葉昔一眼,“胡鬧,她還盼著妹妹病不成?”話說著又看向葉昀,“丫頭,娘剛剛跟你說的話,你可記在心裏了?”
葉昀還沒答話,姐姐葉昔接話道:“娘瞧她這呆呆的樣子,像是把您的話聽進去了嗎?”
葉昀聞言唇角稍稍牽起,失笑道:“娘,女兒都記在心裏了,您一路上都說了無數遍,我在外祖母家會小心舉止的。”
葉昀的父親葉淮剛剛卸任揚州知府,聽著吏部的意思讓他回京敘職,再給他安排個京官,他外放了很多年,是時候入京為官,隻是到底給他安排個什麼官職,還沒定下來,葉淮還在揚州交接庶務,便先遣妻女來京城探探口風。
葉昀母親穆氏是穆家三房的女兒,穆家長房老爺子正是吏部侍郎,官大著呢,正管著官員調動的事,葉淮讓妻子穆氏先回京城,一邊置個宅子今後安家,一邊來娘家討好討好長房,希望能得到點風聲。
這些事不用穆氏交待,葉昀一清二楚,她前世是什麼人呀,這點小事她還真不怎麼放在心上。
穆氏帶著一雙兒女入京便住在了自己娘家穆家三房,昨日已經買了一個宅子,需要修繕修繕,故而母女三人是要在穆家叨擾一陣子。
穆氏聽了葉昀的話還是不太放心,一來葉昀臉上是毫不在意的神色,二來,她一貫活潑好動,在揚州那是無人敢惹的角色,再加之葉淮的祖父,也就是孩子太爺爺特別寵她,她從來沒有看過人臉色,更沒有吃過虧,這下來了京城,穆氏還真是捏了把汗,生怕她闖禍。
母親的擔憂,葉昔看在眼裏,
“娘放心,我會一直帶著妹妹,不讓她在外祖母這裏亂跑!”葉昔睜著一雙美麗清澈的大眼睛,擺出一副長姐的溫婉樣子說道。
穆氏點點頭,神色凝重了些許,帶著景泰藍鑲紅寶石戒指的左手將姐妹倆的手都握在了一塊,“你外祖母家規矩多,尤其是長房那邊,輕易不讓人進,你們一定要小心謹慎,與表哥表姐們和睦相處!”
姐妹倆點頭再無二話,屋子裏靜了下來,喝了半晌茶,便有從揚州帶來的管事嬤嬤打起湘妃竹簾望裏頭探了一個笑臉,“太太,兩位小姐,老太太讓咱們過去呢!”
穆氏聞言神色一凜,知道自己母親給打點好了,這是要帶著她去長房給周老太太請安。
周老太太是長房的老祖宗,她丈夫也就是穆氏的大伯父時任吏部左侍郎,三品大員,周老太太也是被封了誥命的,在穆家那是打個噴嚏都能嚇死人的狠角。
穆氏立即起身,仔仔細細看了兩個女兒的打扮,葉昔穿著一件荷色蓮花滾邊的褙子,顯得十分溫婉大方,而葉昀則著了一件月白色素麵褙子,倒是滾邊繡著幾朵梅花,有著不符合十三歲年紀的沉穩和豁達。穆氏歎了一口氣,到底是素淨了些,哪有小孩子家該有的活潑靚麗。
不過穆氏也沒說什麼,畢竟上次小女兒落水後,寺裏的大師說她要吃齋念佛一段時間,她不再多想,索性就帶著一雙女兒出了三房最西邊的澄碧居,往三房正院她母親文老太太的祥安苑去了。
母女一行人帶著兩個嬤嬤和四個丫頭,出了澄碧居,過了一片茂密鮮嫩的竹林,再走過一個穿堂就來到了祥安苑的側門。早有丫頭在那候著,領著她們進了宴息的偏廳。
如今正是四月的天氣,空氣裏彌漫著鳥語花香,十分舒爽怡人,一路上葉昀默不作聲,沿著青石板磚跟著姐姐和母親來到了偏廳。
上了台階便看到敞開的偏廳裏頭穿著五顏六色衣裳的丫頭婆子圍著一個老太太,正是葉昀的外祖母文氏,文氏出自金陵望族,自小就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如今年紀大了,更顯得慈愛和藹,觀之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