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衛琬卻久久沒有睡意,茗兒和殿中侍奉的婢女一個個都已經熬不住去睡了,隻有她一個人坐在黑暗中,纖細十指在琴弦上跳躍穿梭,引出淙淙琴音流瀉指端。
手上彈著琴,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渾然不知時光流逝。不知彈了多少遍,她才恍覺自己彈了這許久,不過是一首長相思,反反複複,琴音幽咽。不知道又在黑暗中坐了多久,身後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傳來:“衛琬,再彈下去,天就要亮了。”
她霍然站起轉身,寡淡的月光下,蕭承鈞的臉容和魂夢中縈繞的一樣清晰,眉心卻帶著深深的疲憊。他緩緩張開手臂,似乎是在等她。一痕月光恰好照亮了琴弦,帶著一絲殷紅的血色,而更加濃重的紅色,正順著她的指尖滴落。
衛琬靜靜注視著他,腳下卻像生了根一樣,絲毫不動。蕭承鈞見她如此,伸出的手臂緩緩放下。窗外的烏雲一時遮蔽住了月光,他的臉隱藏在陰影中,看不清神情。
“鳳棲台抱得美人歸,本宮還未來得及恭賀王爺。”她的語聲清冷,帶著明顯的距離感。
蕭承鈞走到她身前,欲言又止。就是這樣的神情,卻讓衛琬蓄在眼底的淚流了下來,無盡的沉默在兩人周身蔓延開來。
要怎麼跟她說?說自己本已和淳於暖河說好,讓她用上次的借口拒婚,結果她卻沒有做?明明是事實,他卻已無法解釋。如果說要怪,也怪不得暖河,隻能怪他執意要回帝都,執意為了心底的執念留在這裏。
“其實我並沒有……”他好不容易開口,卻被她打斷。
“王爺無需解釋什麼,你我之間,誰都沒有過問對方的資格。”她停頓了一下,語氣更加了幾分寒意,“王爺也無需擔憂我會出爾反爾,衛琬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你說什麼?”蕭承鈞伸手抓住她的肩膀,神情急切地問。
衛琬別過頭,淡淡道:“你娶淳於暖河,一方麵固然是懿旨難違,另一方麵也有淳於家的軍權在內,和淳於氏聯姻,對你覆滅閼於的計劃大大有益……何況,她也是以此為己誌的,你們……你們……夫唱婦隨,正是……”
說到最後幾字,她再也說不下去,萬般委屈都梗在喉頭。蕭承鈞的手慢慢從她的肩膀滑落,衛琬隻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他的動作緩緩下墜。
正當衛琬以為他就要這樣離開時,他卻突然伸出手,將她狠狠揉進懷裏。他的力道那樣大,帶著將她揉進血肉中的強硬,勒的她身上隱隱作痛。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你竟然是這樣想我的!”他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
“你本來就是這樣想的!”衛琬的聲音裏帶了哭腔,眼淚洶湧而下。
感覺到肩膀上的濡濕,他頓時慌了神,鬆開她手忙腳亂地替她擦著眼淚。“你別哭啊,衛琬,別哭。”
他愈是勸,衛琬的眼淚就愈是止不住。蕭承鈞也算是風浪中來去慣了的,但如今見她珠淚漣漣,竟手足無措起來。
“若你願意,我這便去懿安宮辭了這門婚事,這樣還不成嗎?”他無奈道,見她仍隻是啜泣,便拔腳向外走去。
這一走,才將衛琬的話逼出來。“喂……誰……誰讓你去了!”她哽咽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