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蕭允尚破天荒地來看衛琬。彼時衛琬已經卸了釵環,聽得宮監通傳時隻得匆匆在寢衣上加了件薄紗披風,不致顯得失禮。
蕭允尚隻身前來,連趙玉都未帶上,昏黃燭光映在他俊秀容顏上,平添三分老成。見他隻是托著腮凝視殿中擺放的一尊玉馬,衛琬便放輕了腳步走到椅子上坐下,將紅鶯打發去歇息了。
沉默了許久,蕭允尚卻突然開口道:“皇後……很喜歡皇叔罷?”
衛琬頓時一怔,抬起猶疑不定的眸子看著蕭允尚。於此同時,蕭允尚亦掉轉了目光,對上衛琬的雙眸。他那雙黑亮的眼睛裏,再無半分少年人的懵懂,滿滿沉澱的盡是深沉。
衛琬唇角勾起無懈可擊的笑,“皇上開什麼玩笑呢?”故作輕鬆的語氣,掩飾著瞬間倉皇無措的內心。
蕭允尚顯然沒有被她騙過,而是更加堅定地看著她,“方才出淩芳殿時,我看到了你看皇叔的眼神,”他停頓了一下,又迅速補充道:“不要以為我看不懂。”
他已經許久沒有用“我”這樣的字眼與衛琬說話,在朝堂上並肩拓踏的這大半年,彼此已經習慣了扮演帝王和皇後的角色,倒不曾如此刻真誠。
或許就是因為稱呼的觸動,或許是今日看到的場景太過刺眼,衛琬竟鬼使神差地答道:“是,很喜歡。”
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那幾個字,衛琬頹然向後靠在椅背上,牙關緊咬。
蕭允尚的臉色也變了,緩緩點著頭,喃喃道:“你果然……是喜歡皇叔的,容太傅說的沒有錯……”
“容太傅”這幾個喚回了衛琬的神誌,她猝然發問:“是容太傅告訴你這些事的?”
蕭允尚的眸光有些滯然,下意識地答道:“你放心,此事不會有旁人知曉的,容太傅……他也是好意,希望……”他忽然說不下去,當時容舒不過是無意提及,他亦半信半疑。不過是今日看到衛琬神色異常,才有心試探,誰料這一切竟是真的!
宮中那些若有若無的流言,從前年少的他不曾放半分在心上,如今卻不知為何,竟莫名在意。
他忽然避開了衛琬的注視,語無倫次道:“我……朕隻是隨便問問,你不必在意……朕也不會在意。”他忽然後悔來昭鳳宮,慌不擇路地逃了出去。
衛琬見他神色有異,急忙追了上去,然而剛追到小花園,腳底便陡然傳來一陣刺痛。她今日穿的是平日在寢殿的一雙軟紗鞋,穿上柔若無物,卻不適宜走路,想來是花園裏有尖銳的石子刺到了腳。
她抬頭看看,蕭允尚已經去的遠了,身後被驚動的守門宮監已經湊上來詢問。衛琬咬牙說無事,吩咐他們各自回去,自己卻一瘸一拐地向寢殿走去。
一路上燭光昏暗,直到走進寢殿才看到地毯上染了斑斑的血跡,腳底應該被紮得不清。她皺眉輕歎,正想喚紅鶯來,眼前的燭光卻陡然被黑影遮蔽住。
衛琬驚愕抬頭,卻正正撞入男子深邃的眸底,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直到跌坐到榻上才醒過神來。“你來這裏做什麼?”
足踝上驀然一暖,小腿已經被蕭承鈞抄在手中,他看著她染滿血跡的軟鞋,半是心疼半是責備道:“怎麼這樣不小心?”
剛剛泛起的那一點暖意還未抵達心底,已經冷卻墜落。明明是關心的句子,卻與白日裏對淳於暖河說的一般無二,不知是否私心作祟,衛琬甚至覺得他方才對自己說的滿是敷衍,全然不如白日裏聽到的那般情深款款。
她狠狠打開他的手,不顧腳底的傷口站起來,橫眉道:“這裏不是王爺該來的地方,淩芳殿在南麵。”
因為用力的緣故,腳底疼得更甚,衛琬卻咬了牙支持住,眉眼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