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桓王妃善琳公主便輕裝簡服來了鳳池宮。聽聞紅鶯通報時,衛琬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訝異,隻是頷首道:“讓她在正殿稍後。”
她起身時皺了一下眉,顯然是牽動了側腰的傷口。紅鶯立即上前扶住她,擔憂道:“太醫說了娘娘如今要以休養為主,不若奴婢去回了她,橫豎如今桓王在我們手裏,打量她也不敢有什麼動作。”
衛琬的眸光凝定片刻,輕笑道:“紅鶯,不知你所說的我們,究竟是與本宮,還是左相?”
紅鶯惶惑抬眸,急急跪在地上道:“娘娘,紅鶯對天起誓,自從娘娘告誡過奴婢後,就再也不曾對大人說過一句實話,”見衛琬不語,她連連叩首道:“若是娘娘不信,紅鶯願以死明誌!”
衛琬仍是默然,紅鶯一咬牙,便欲向一旁的柱子上碰去。腳步尚未踏出,耳邊便響起衛琬幽幽語聲:“你若是死了,誰來扶本宮去正殿?”
紅鶯腳步一滯,眼底卻不爭氣地泛上了淚。衛琬見她如此,語聲卻比剛才又冷了幾分,臉色也幾可稱得上是嚴峻。“本宮需要的不是傷春悲秋的丫頭,若你連這點心智都沒有,還是趁早死了幹淨。”
紅鶯立即抹幹了淚,重重點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待主仆二人走到正殿時,紅鶯的臉已經繃得連一絲哭過的痕跡都看不到了,眼底的惶惑如同日出前的霧氣,消散在瞬間,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堅定。
善琳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急急回身。今日她並沒有穿昌其國的衣飾,而是規規矩矩地穿著王妃服色,一頭褐色長發也挽做了最尋常的發髻,再無當初發辮飛揚的意氣風發。其實這樣的裝扮並不適合她,她的眉眼生得濃麗,如今作這般打扮,反而失了靈氣。
她恭敬地斂衽為禮,眼底卻隱含些許嫉恨。衛琬自然能看出她穿這身衣服的用意,卻故作不知說道:“善琳公主,許久不見,昨日本宮還與王爺聊到你……”
輕描淡寫的語氣,隱藏著意猶未盡的後話,眉梢眼角暗藏玄機。善琳歎息一聲,雙手合十置於眉心處,頭頸微微前傾,“娘娘,善琳冒昧求見,實是有事相詢。”
那是昌其國的禮節,表示無上的尊敬。身為宮主,善琳其實很少會用這樣的姿態對別人說話,然而,今日她卻不得不低頭。
“公主請說。”衛琬微微頷首,自回身在大殿中央的鳳座上坐下,看向善琳的目光中含了惋惜,亦有些許慶幸。
那一日,是兩位各自風華的女子最後一次見麵。隻有紅鶯從頭到尾的目睹了這次會麵,她們的談話內容足以讓紅鶯震驚餘生,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朝政和爭鬥不止是屬於男子的天空。至少在錦朝風雨飄搖的朝堂上,元武四年的宮變,最終終結於衛琬和善琳最後一次相握的手上。
數日後,當蕭杞風從重傷昏迷中醒來後,自己已置身於疾馳的馬車上,身旁的是他的妻子,昌其國曾經的公主善琳。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無論他怎樣用力,自己的雙腿都再沒有了知覺。他赤紅的眼瞪著善琳,用盡全力嘶吼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他還能自由行動,恐怕早就會撲過去掐住她的脖子。
然而她隻是微笑,眼底沉澱著恍惚而幸福的微光,“我們很快就會有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了,不是王府,不是皇宮,而是……”她纖細的手撫上他的臉頰,“我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