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親送蕭承鈞出征後,衛琬便日日都到攬星台上眺望北方,即使明知是徒勞,亦日日不輟。在援軍抵達北疆前,閼於鐵騎已經連破卯庸、疊庸二關,不日便將攻至居庸關。居庸關若是告破,閼於鐵騎便能長驅直入,直取京師。
這日衛琬剛站了不多時,便有婢女來稟報道:“小世子多日不見王爺,娘娘最近也少去,今日哭鬧不休,說是定要見娘娘呢。”
衛琬這才恍然轉身,自責道:“是我這些天來神思恍惚,竟疏漏了他,小人兒家本就身子不牢靠,若是再哭傷了心,更是我的罪過了。”
紅鶯卻憤憤不平道:“娘娘的心也太善了,人家做親娘的都不聞不問,若不是有娘娘照拂,那孩子如今還不知在哪裏呢,跟著他的親娘,怕是早就……”
看到衛琬警告的目光,紅鶯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惡毒了些,便急急改口道:“不過小世子也忒是招人喜愛,若不是吃虧在眼睛上,將來必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另一名喚紫鵑的婢女亦附和道:“是啊,奴婢在宮中雖見過的孩子不多,但小世子那樣的濃眉大眼實在是稀罕,看著就與旁人不同。”
聽她們三言兩語的閑聊,衛琬心下不禁一動。蕭澤是淳於暖河與胡人士兵所生,雖然生父不詳,但胡人血統是少不了的,所以相貌才生得與眾不同。幸而淳於暖河狠手毀去了他天生異色的眼睛,不然他的血統早就會被人詬病……
想到這裏,衛琬心頭一凜。若是蕭澤自己能做選擇,是寧願被人以血統問題嘲諷一世,還是做一世的盲人,永生不得見到光明呢?
想到那個聰明剔透的孩童,心底不禁惋惜,這樣一個冰雪聰明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就際遇多舛,蕭澤可算是出奇的早慧,雖然目不能視,卻極善體察別人的心意。每每說出話來,衛琬總會驚歎許久,那樣一個小小的人兒,語聲如此稚嫩,口氣卻那般老成,哪裏是一個兩歲的孩子能說得出來的!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人已走到了長慶殿前。然而今日卻聽到殿內傳來蕭澤的哭聲,哭得極為慘烈。
他向來是個好靜的孩子,因從小就受盡苦楚所以極能忍耐,就算被欺侮了也不會哭,鎮日裏隻是笑嘻嘻地看著人。今日他這般大哭,竟讓衛琬覺得揪心的心疼,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跑了進去。
蕭澤的哭聲是從寢殿傳來的,然而他的乳母和平日裏伺候的幾名婢女竟都跪在外殿,並無一人進去。衛琬見此情景不由得心頭來氣,大聲嗬斥道:“你們是怎麼照看小世子的,竟放他一個人在寢殿裏,你們跑出來偷閑?”
乳母待要分辨,衛琬人已經奔入了寢殿,待見到寢殿內的另一個人時,卻陡然停下了腳步。
那人衣飾華貴,臉頰卻瘦削如鬼魅,深陷的眼窩中那一雙亮得可怕的眼睛,正死死地瞪住衛琬,眸底燃著刻骨的恨意。看她的容貌,分明是淳於暖河,卻又一點也不像衛琬印象中的那個女子。
蕭澤正被抱在她懷中,他聽到衛琬的聲音,頓時收住了哭聲,委委屈屈地向著衛琬伸出手來。衛琬下意識地上前想要抱過他來,然而淳於暖河竟急急撤步,抱著蕭澤一直退到寢殿一角,“他是我和王爺的孩子,輪不到你來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