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衛覃氣急敗壞的控訴,衛琬反倒覺得心定了下來。她不動聲色地繼續著手中的繡活,慢條斯理道:“左相大人稍安勿躁,這江山如今雖岌岌可危,但畢竟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誘惑雖大,但一個人也是吞不下的。”
衛覃皺眉道:“不要拿這些空話來說事,殊不知請神容易送神難,坤都和昌意都不是善於之輩,他們豈會讓我們衛家得這麼大的便宜?”
“所以才要兩個一起啊,”衛琬終於抬眸,唇角輕揚,“二虎相爭,最後得利的是誰想必不用本宮再細說了罷?”
“可是,就這樣貿然讓他們入局……”
衛琬倏然起身,疾步走到衛覃麵前,語聲清冷:“富貴險中求,若是不願意冒險,那此事就此作罷,父親大人。”
衛覃與她對視良久,終於頹然敗下陣來,轉而問道:“皇上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直站在窗邊不做聲的蘇安終於回過身來,敷衍地向衛覃行了個禮,“衛大人不必在此事上多慮,蘇某雖技藝不精,但在這種用毒的小事上還不至於失手。”
衛覃看了他一眼,眉峰微蹙,眼前這個青年,雖然表麵上不失禮數,但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他今天來本是有很多話要問衛琬的,但眼下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沒有再問的必要了,敷衍了幾句就匆匆離去了。
看他離開時步履匆匆,衛琬心下一沉:“蘇安,你似乎太露痕跡了。”
蘇安也在看著衛覃的背影,眼中是壓抑許久終於迸發的火焰,話語出口時,竟有些咬牙切齒的痛恨:“一切事端都是因這個人而起的,若不是他拐走了少主的姑姑,蘇氏現在仍舊好好的在月曜山莊裏,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蘇安這些年來性子已沉穩了許多,隻有在眼下這一刻,他看起來更接近於當年的那個衝動的少年。衛琬能體會到他的心情,對於他來說,月曜山莊的財寶並不算什麼,他真正悲憤的是蘇恪的死,那是他心目中一直仰望著的神一般的存在。
她的目光柔和下來,誠懇地對蘇恪說:“你要是心裏不舒服,就怪我好了,是我引來了災禍,也是我……”她的喉頭哽咽了,每次一想到蘇恪是為了去救她才會死,她就覺得有個無底洞將她的五髒六腑都吸去了,空蕩蕩地找不到任何著落。
蘇安身子一震,眼底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最終歸於一片無盡的黑暗。“少主愛您,如果您沒有來月曜山莊,他或許會好好活著,但不會感到快樂。”他的聲音很低沉,還有些猶豫,這些話都是他從前不願承認的,但卻是事實的真相。
他從小就跟隨蘇恪,心裏一直把他當成主人,無條件的服從與崇拜。那時他還年少,不懂得蘇恪眉目間的淡愁和厭倦從何而來,直到蘇恪見到衛琬後,他才忽然發覺一向蒼白安靜的少主,竟也有那樣鮮活生動的一麵。
蘇恪死後,他也曾怨恨過衛琬,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終於明白並不是衛琬害死了蘇恪,而是蘇恪自己選擇了死亡。
在別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死亡,於蘇恪而言卻是一個解脫。無望卻無法忘記的愛,不願背負卻不得不承受的責任,還有流淌在血脈中無法斬斷的罪孽,隻有通過死亡來淨化、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