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前夜睡得太晚,直到第二日午後,衛琬才懶懶起身隨意梳洗了一下。這座新的鳳池宮美則美矣,她看著卻覺得很是別扭,或許是華麗裝飾太多,想來並不是蕭允尚的風格。
當晚,她的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用過晚膳後,蕭允尚就獨自一人來了鳳池宮,並未乘坐步輦,連小轎也沒有。他完全是自己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而且還要邀請衛琬一同散步消食,衛琬有心想命人預備步輦,卻被他製止了。
“朕聽聞我朝百姓每逢佳節都會攜妻帶子出門散步遊玩,再過幾日就是元日了,屆時朕要在勤政殿宴請群臣,怕是無暇陪你,不若今夜一同遊覽一下皇宮?”
他既都這般說了,衛琬還能說什麼,隻能跟在他身後沿著宮裏的小徑信步走去。約莫走了一刻鍾,轉過一處濃密的花蔭,一座宮殿赫然出現在眼前。
飛簷畫棟,於簡單古樸的造型中凸顯大氣,匾額上三個古體篆字——上陽宮。
衛琬淺笑道:“你深夜帶我來此,就是為了讓我看看你的新宮殿?”端看門前抱柱上的八爪金龍,就知道是隻有帝王才能居住的宮室。
蕭允尚答非所問:“你看這宮名取得可還好?極天殿這名號雖大氣,卻太過直白,元慶宮倒又偏於小家子氣了些,這上陽之名是我自己擬的,你看如何?”
大抵就是在火場裏相逢那日起,隻要不是當著人前,他們都摒棄了那些皇家稱謂,而用你我相談。這樣的好處是不必拘束,壞處卻是顯得太過親昵了,彼此再也無法保持距離。
衛琬沉吟片刻,才答道:“很適合你,上即是天,上界之陽氣,足以彰顯天子身份。”
蕭允尚牽起她的手,兩人一同走上殿前的台階,停步在最高那一級。他側身注視著衛琬,沉聲道:“這不是我的宮殿,”看到衛琬微微疑惑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字道:“是屬於我們的宮殿。”
他在“我們”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見衛琬凝眸不語,他又補充道:“我曾經說過,死生不棄,那時你沒有拒絕,如今也不可以!”
本應霸道的語氣,年輕的帝王卻微微顫抖。他渴望她回答,卻又害怕再次被拒絕,他的一生太狹隘太渺小,注定了要被禁錮在金座之上,以天下至尊的地位,守候孤身一人的寂寞。而她的世界如此廣闊,這一世輾轉流離,每一次折身都是無上榮光不世功勳。
這樣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讓所有經過她身側的人都不由自主沉淪。而她的心,曾經為那人魂牽夢繞,就算那人已不在,他仍無法確定,她是否已經忘卻。
蕭允尚握緊了她的手,心頭止不住震顫。衛琬的臉色卻一分分蒼白,眼前玄衣高冠的蕭允尚,雖然才十五歲,卻已不能再被稱為少年。
她終於開口:“我比你大許多歲,你如今不覺得,但你盛年之時,我已是暮年老嫗容顏不在……”
“我不在乎,”他激烈道,“若你在乎,我可以將黑發染白比你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