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沈臨風是在聚湘樓接的聖旨,可謝瑤還是很快就知道了。

能不知道嗎?他們這個小鎮上,大夥兒見過最大的官兒也就是清河縣的縣令了。如今聖旨一來,看熱鬧的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等到聖旨宣讀完畢,整個鎮上的人都嘩然了。

平西王!打敗了西梁的平西王!竟然在他們這個小鎮上!

這裏沒人認識什麼南平郡主,對他們賜婚的事情也並不關心。反倒是沈臨風這個活生生的人,更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呀,原來平西王這麼年輕!

噢,原來平西王不是凶神惡煞的黑臉大漢,而是個小白臉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誒誒誒,你們看,平西王穿的衣裳更咱們也差不多嘛!那褲腿上頭,還沾著泥巴呢!該不會剛從地裏頭回來吧?難道這平西王,也跟鄉下泥腿子似得會種地?

你懂什麼!人家這叫平易近人!關心百姓!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咱們大夏,前有靖王定國安邦,後有平西王英明神武!再加上當今聖上勤政愛民,咱們老百姓啊,現在的日子可真是好喲!

經過這一遭,不僅僅是新惠鎮,就連清河縣的人們,都有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一說到這次的事情,每個人臉上都是與有榮焉,興致勃勃。

而當事人沈臨風卻被這突如其來的賜婚砸懵了頭。待他回過神來,第一個反應便是要去給謝瑤解釋。

可他剛衝到門口,就看到了已經知曉一切的謝瑤……和謝瑤的父母。

作為父母,孟氏和謝文良當然是憤怒的。可他們要麵對的人,是沈臨風,給沈臨風賜婚的人,是當今聖上!要嫁給沈臨風的人,是靖王殿下的愛女——南平郡主!

這裏麵,沒有一個是他們惹得起的。如今,他們不但要把心中的怨憤全部吞下肚子裏,還得在臉上掛起歡欣的笑容——因為,他們沒有資格不滿!

“恭喜,民女祝王爺……新婚快樂,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白頭偕老,幸福滿堂……”

謝瑤知道,她應該看開一點,發生今日這樣的情況,其實並不算多麼意外。她早該想到的,不是嗎?一個是王爺,一個是郡主,門當戶對,金童玉女,多麼般配!

她多想不在乎的笑笑,轉身瀟灑的走開,然後過自己平靜安樂的生活,聽爹娘的話,找個與謝家門第相當的人家嫁過去,慢慢地,徹底地,忘記這一段過去,就當做是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後,雖然會有片刻的失神,卻很快回到現實中去。

像是此刻這般,眼巴巴的跑到人家門口,想問個清楚,出口的卻是能把自己都酸倒了的違心之話,偏偏明知道不該,還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還是覺得心痛到呼吸都困難,眼淚……也順著臉頰滑落,浸入嘴角,那般冰涼,鹹澀。

沈臨風從未見過這樣的謝瑤。印象中,他認識的瑤瑤一直都是堅強的,開朗的,樂觀的。她的笑容明豔動人,明眸波光瀲灩,偶爾生氣,瞪人的時候也帶著嬌俏的神色。

他總說,再不讓她受委屈。可還是讓她因為自己一次次陷入險境,還是……讓她為自己傷心落淚了。

空洞無神的眸子,仿佛要透過他的身上,看到更遠的地方去。沈臨風覺得,現在的瑤瑤,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吧?

說罷恭喜的話,謝瑤覺得,自己該高興一點的。左右她和沈臨風,也不過是私底下的約定,如今既然有了皇上的賜婚,之前的話,作罷便是。她也不做來那等糾纏不休的姿態,擦去臉上不爭氣的淚痕,謝瑤終於笑了出來。

然後,轉身離開。

沈臨風的腳似乎被釘在了原地,沉重的邁不出去。嗓子也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連謝瑤的名字都喊不出口。

在爹娘的陪伴下,謝瑤挺直了腰背,邁著穩固的步子,一步一步,順順暢暢的走回了謝家。盡管,心底裏還是失落的。

他竟是,連一個字的解釋也沒有。他竟是,連一句話的挽留都沒有。

罷了罷了,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湊不到一塊兒,才是正常的吧?何況,那可是聖旨。皇命難為,若換了她,大概也是沒有勇氣去抗拒的。

她不怪沈臨風。她看的出來,沈臨風對她的情意不是作假。他之前說的話,也都是發自真心。可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太微薄太脆弱了,根本經不起這樣的考驗。

莫說沈臨風不敢為了她違抗聖意,便是他敢,她也不會願意沈臨風為了他們之間的感情,而付出性命的做代價。說到底,好死不如賴活著,她寧願大家天各一方平安健康的活著,也不想螳臂當車,做挑戰皇權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