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正當晌午,街上的百姓並不是太多,行走在街上的人步履匆忙麵色疲憊,身上的衣裳大多數都是破舊灰暗的,雖然整潔,卻多有補丁。
街上有好些孩子在無意義地瘋跑,從街道的這頭飛快地跑到街道的那頭,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腳指頭從已經被穿破的鞋子裏麵露出來,似是絲毫不畏懼這是即將可能會飄雪的冬日。
唐易姝看著,覺得有些奇怪,她剛從北街過來,那邊的人們走在街上都穿得厚實,甚至厚實到顯得臃腫,街上有不少的小販,即使是中午,他們依舊扯著嗓子叫賣。
“這些孩子,是在玩什麼遊戲嗎?”唐易姝問向祁旌奚。
祁旌奚的目光深長悠遠,看著街上從這頭跑到那頭的孩子們,雖然累得氣喘籲籲,卻依舊不願意停下來,透過他們,一個小小的身影從他久遠的記憶中浮現出來。
“不是,他們太冷了,沒錢燒炭,隻好用這種法子讓自己的身子熱起來。”祁旌奚將眼神從那些孩子的身上移回來,不再看他們一眼。因為這些孩子,會讓他想起一些他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啊?真的嗎?雖然你這個說法聽起來有點扯,但是仔細一想卻又覺得有點道理。”唐易姝看著外麵的小孩跑得臉上通紅,並沒有注意到祁旌奚有些略微有些黯淡的眼眸。
“是真的,因為我曾經就這樣做過。”祁旌奚平淡地說道。
他說起這句話時,神色沒有任何的起伏,語氣也未生波瀾,並不像是在說自己的過去,而像是在講與他毫無相關的旁人之事。
唐易姝乍一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還準備跟祁旌奚開玩笑,說他小時候怎麼這麼會玩。可是下一刻,唐易姝就呆住了,一股巨大的心酸毫無預兆的呼嘯而來,就像是狂風卷起了海邊的巨浪,將她整個人迎頭蓋下,從頭到腳都蓋得嚴嚴實實。
這樣的天氣,誰不想舒舒服服地待在暖房之中,什麼都不做,到點了就按時吃飯,吃完飯便喝喝茶賞賞梅花,再約上三五個好友聚上一聚聊聊天呢?
西街的這群孩子是因為家裏過於貧窮,因為這樣或那樣令人心酸悲憫的原因而無法在寒風凜冽的隆冬中取暖。
這樣的天氣,誰不想舒舒服服地待在暖房之中,什麼都不做,到點了就按時吃飯,吃完飯便喝喝茶賞賞梅花,再約上三五個好友聚上一聚聊聊天呢?
而祁旌奚不是西街的這群小孩啊!他的爹是北齊最尊貴無比的九五之尊,別人喊自己的生父為爹,他要喊自己的生父為父皇。生下來便是天潢貴胄,世上多少人努力一輩子都無法達到他這個高度。
可是這樣的祁旌奚,北齊的七皇子,曾經的隆冬,卻也要靠在寒風中奔跑來取暖。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憐。
這樣想著,唐易姝有些難過,張開雙手抱著祁旌奚,用母親哄著孩子睡覺一般的動作撫摸著祁旌奚的後背,她覺得祁旌奚現在臉上的表情,猶如冬日裏的一顆石頭,冰冷而堅硬。
“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每一天都會比過去過得好。以前之所以會被稱為過去,就是因為把這個詞造出來的人想要讓以往那些不開心的事都過去。”唐易姝拚命在腦海中搜索著可以用來安慰祁旌奚的心靈雞湯。
可是搜著搜著就發現,她自己是一個不怎麼相信心靈雞湯的人,所以並沒有存貨,隻好用自己那並不怎麼樣的文學素養隨便拚湊了一段出來。
“別擔心,我沒事的。我隻是突然想起來了一些舊事而已。”祁旌奚反手保住唐易姝,冰冷的表情因為這個溫暖的擁抱而不複存在。
“護國寺裏麵的僧人很多,他們並不像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六根清淨不染紅塵。很多僧人在偽裝出來的慈悲麵目之下,是跟紅塵中人一樣的勢利和貪婪。”祁旌奚緩緩地說道。
不被皇上喜愛的皇子,算什麼皇子呢?那些僧人篤定了他是個不受寵的,在護國寺幾年幾乎都無人問津,一開始還能不好不壞地對他,可是後來,他的一應待遇都被人從中克扣。冬日裏取暖的碳火從上等碳變為一燒就冒煙冒得跟失火一樣的下等碳,最後連這下等碳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