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火葬場

汽車駛入火葬場大門,我們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正好有一具屍體要火化,楊濟中館長說:“走,去看看。”我們麻起膽子,隨楊館長等人進入燒屍車間。

幾個身強力壯著白衣的小夥子麻利地將屍體抬到悼念廳,哀樂緩緩響起,生者與死者告別之後,死者便在一片哭喊聲中被送到化屍爐旁,隨著“哐當”一聲,死者便梭入熊熊燃燒的火爐中經受“考驗”去了。

女館長劉昌蘭指著牆壁上的電燈,意味深長地說:“人死了,就像電燈拉滅了,油燈吹熄了,無論他身前是當官的,當乞丐的,富的,窮的,漂亮的,醜陋的,隻要一進了這化屍爐,一個多小時之後就化作一縷青煙,嫋嫋升入西天,從此作別人間。”

原來生命的盡頭果然是一縷青煙!

化屍爐裏大火轟轟烈烈,一位燒屍工人拿起重三十公斤的鋼釺給死者翻身,他的夥伴在一旁幫忙。

我們看得兩腿有些發軟,可那些燒屍工卻若無其事,蹦蹦跳跳,還不時哼幾句流行歌曲:“儂今葬花人笑癡,他日葬儂知是誰。”其中一位長得很帥叫楊世輝的小夥子指著正在火爐旁忙碌的兩位燒屍工對我們說:“就采訪他們,他們兩個是‘老燒人’了。”

“老燒人”並不老,其實是兩個

三十多歲年輕力壯的小夥子,

一個叫羅正榮,一個叫雷建平,

他們在燒屍爐旁一站就是十七年

和所有熱血青年一樣,家住合陽城關的羅正榮也曾對未來生活充滿著玫瑰色的幻想,可不知怎麼就糊裏糊塗幹上了燒屍工這個活路。那時他才二十一歲,正值戀愛季節,雖然他長得瀟灑,看上去精明能幹,但少女們一聽說是燒屍工,一個個都嚇得跑了。直到他三十歲時才與太和絲廠一女工戀愛結婚。麵對別人鄙視的目光,羅正榮苦惱過,彷徨過,但終於還是咬著牙挺過來了。

談到燒屍工的艱辛,羅正榮說:“我講八天八夜都講不完。屍體運來之後,喪家要求洗麵,洗澡,整容……遇到凶殺、車禍死者,往往腦殼稀爛,麵目全非,血跡斑斑,但你還得咬著牙一針一針地縫,一遍一遍地洗;特別是敞墳挖屍,抬‘水打棒’,那個滋味沒法說。去年夏天,合川小南門河邊淹死一遊泳的女青年,衝到鹽井的那段河邊去了,我與雷建平一起去抬,屍體一摸就爛,臭氣熏天,我們把她抬上來火化之後,那副嚇人的模樣和那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味兒卻深刻地留在了我們心中,我想此生是永遠也抹不掉了。”

與羅正榮相反,雷建平不善言談,看上去老實厚道。劉昌蘭館長告訴我們,小雷是個隻知道埋頭幹活的人,耿直得很,無論白天黑夜,嚴寒酷暑,隨叫隨到,從無怨言。1979年就來到這裏,至今已有整整十七年了!

當我們問及兩位“老燒人”想不想換個工作時,沒想到羅正榮回答得十分幹脆:“我在這裏幹了十七年,早已習慣了,這兒是我的家,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幹一輩子。”有人插話說你羅四娃莫誇海口,可羅四娃卻擂著桌子發誓:“哪個龜兒願意走。”雷建平也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看樣子這兩位“老燒人”是紮根這裏了。

夜深人靜,燒屍車間陰風慘慘,

寒冷和恐怖在這裏遊蕩,

愛情卻在這裏滋長

我們在火葬場職工宿舍旁遇見了一對年輕夫婦,丈夫叫周勇,今年二十三歲,看上去的確有幾分帥氣;妻子趙紅,二十二歲,一身紅裝,透射出一股逼人的青春氣息。從小兩口甜甜蜜蜜的笑容裏,我們簡直不相信這裏就是火葬場。

問及他們的戀愛史,小兩口搶著發言,氣氛十分活躍。

“與小趙第一次見麵時,我就直截了當告訴她,我是燒屍工,你怕不怕?”

還沒等小周說完,小趙插話了:“當時我看他人誠實,說話又坦率得很,不像社會上那些油腔滑調虛偽的男孩,唬唬哄哄的,心裏就很喜歡。”

自此,年僅十八歲的趙紅與火葬場結下了不解之緣。

每逢小周值夜班,小趙就主動來陪他,常常通宵達旦。夜深人靜,燒屍車間陰風慘慘,寒冷和恐怖在這裏遊蕩,一對年輕人的愛情卻在這裏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