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已經是傍晚,幾個人踏在下過雨後還未幹透的人行道,天邊最後一絲霞光將眾人的影子拉長。
宗夏望著滿目的嫣紅微微出神,在白岑還有阿唯麵前坦白了以前的事情之後,她突然發現其實說實話也沒什麼可怕的,或許自己能夠找個時間,也將一切跟沈月蒼說清楚……
白岑在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四個人剛好全部擠了上去。洛允報了自己公寓的地址之後,汽車緩緩發動,卷起幾片街邊的落葉。
人煙稀薄的巷子,水泥路也坑坑窪窪蓄滿了積水。時而傳來一聲家長喊小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倒也顯得格外安和平靜。
“不要介意啊,我身上窮得叮當響,買不起像樣的房子,這些年都在外麵飄飄蕩蕩,這裏也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住過了。”洛允望著髒亂差的環境,兩手一攤十分無奈。
宗夏曾經來過這裏,和安澤一起。
這裏是洛允父親留下的房子,在她誤以為阿洛去世的時候,帶著安澤來過。
阿洛的父親也在不久前因病離開了人世,那時候阿洛還沒有回來,是宗夏瞞著身邊的人偷偷來替她父親辦理了後事。
宗夏還清楚的記得,洛允當初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哀傷的氣息。她能夠理解那種感覺,那種唯一的親人從身邊永遠消失的痛苦……
一行人來到樓梯口,牆壁上有不少裂開的痕跡,布滿了青青綠綠的鐵鏽與青苔。
這裏環境落後沒有電梯,隻能一步步往上爬。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這一兩步,她們擔心的宗夏挺著個大肚子,萬一爬樓梯累著了怎麼辦?
洛允嚷嚷著要來公主抱把她抱上去,卻被宗夏一巴掌拍掉了伸過來的手,翻翻白眼,“我沒那麼嬌氣!”
實際上宗夏絲毫不覺得累,她的步伐甚至是幾個人當中最快的,她一想到小染在家裏等著自己,就已經迫不及待了!
終於來到門口,宗夏跟在洛允身後,滿含期待的目光看著她拿出鑰匙打開門。
門一打開,一股子腐朽的木製家具味道迎麵撲來,好在不算太難聞。屋內的燈光有些昏暗,與樓道明晃晃的亮光形成強烈反差。
宗夏第一次邁進去,眼睛在昏黑的光線下適應了一會,清晰的望見沙發上有一個瘦弱的身影。
宗染這些年躺在病房中不見天日,皮膚比以前更白了許多,一頭天然的卷發慵懶的披在腦後。她的額頭上有一道長達三公分、十分明顯的疤痕,給那張洋娃娃般精致小巧的臉上平添一抹恐怖的色彩。
那道疤是她駕車撞死了外婆之後,又發生車禍被玻璃碎片劃的。
宗染的目光顯得有些呆滯,一動不動的望著麵前的老式電視機。似乎是聽見了腳步聲,緩緩將目光移向大門口。
宗夏與她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接,原以為她會露出和自己一樣的興奮激動,可那雙漆黑的眼睛卻半點神采都沒有,什麼情緒都瞧不出來。
就像是在與一個毫無生命氣息的物體對視一樣,這種感覺讓宗夏汗毛豎立,隱隱發現了不對勁。
“她是……怎麼了?”宗夏眼看著小染又轉過頭去看電視,不可置信的抓過洛允問道。
她不相信時隔多年之後,再一次跟小染相遇的情景居然是這樣詭異!
洛允不忍看宗夏滿臉失落的情緒,移開目光微微聳肩,“醒過來之後就是這樣了,據說是之前的醫院用了一種會損傷人類大腦的劣質藥,才會變成這副模樣的……”
在宗夏剛剛出事的那段時間,她連自己都顧不過來,更別說回國照顧宗染,而葉晨還蹲在大牢裏。所以那段時間宗染的治療費用一直沒有人支付,等到宗夏事先留下的錢用得差不多的時候,醫院隻能換成了廉價藥,苦苦支撐。
宗染的生命能夠得以保留已經是來之不易了。
“怎麼會這樣……”宗夏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她心心掛念的妹妹,她唯一的親人,居然變成了這副癡癡傻傻的模樣?
“那你有沒有問過醫生,還有沒有康複的機會?”她不死心的追問洛允,眼眶微紅。
“損傷的是大腦神經,應該沒有康複的希望了……”洛允望著麵前情緒激動的宗夏,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冷靜下來,“夏子,其實我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的,宗染之前那樣對你,就算她現在醒過來了,說不定還是在記恨著你。”
“可是現在她什麼都不知道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她還是可以繼續做你乖巧的妹妹,而且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惦記著傷害你……這樣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