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全(1 / 3)

(序)

古之騷人墨客,皆喜劍,而大抵是不甚愛用刀的。

刀,刃向一邊,鋒芒畢露,恩怨分明。刀鋒所向,必覆水難收,必見血而休。

劍,刃開兩側,中直且韌,不偏不倚。藏於劍鞘之中,不露鋒芒,需時才引劍向天,其性不卑不亢。

單從以好對稱為美學的東方來說,這刀便入了下乘。而且刀雖霸道,卻是尋常人家也能擁有的器物,而君子則講究物以稀為貴,書人好雅,便更不會寫刀。

於是這世上詠劍者眾多,而敘刀者甚少。漸而漸的,劍成為了一種華麗的裝飾,成為了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而刀更多的卻淪為了一種工具,或是一種僅僅為了喋血的器刃,這些對於刀無疑是很不公平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世上竟慢慢的出現了這麼一句話。

大俠佩劍,浪子舞刀。

而這句話,對於原本就僅剩不多的刀客們來說,無疑更是致命的,因為這世上能夠被千古留名的往往都是救民濟世的大俠,而所謂浪子,他們單槍匹馬,風塵世間,往往隻能活在他們所在的世紀,而很少能流於人們心中,而且最重要的是,作為刀客,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成為浪子的。

這麼說吧,這世上刀的種類有很多,隻要你擅使刀,你就可以被稱之為刀客。而有那麼一類刀的刀客,他們刀法精湛,手藝無雙,也是刀客者中人數最多的一個群體。但是你卻很少能看到他們像大俠一樣濟世徹人,又或是像浪子一般桀驁不羈。

甚至連他們的存在都經常是受文人騷客所鄙夷的,隻是因為他們所用的刀被喚作菜刀,隻是因為這群刀客還有一個名字,被稱作廚子。

。。。。。。

(一)

“莊諸,青椒肉絲三人份。”

“得咧。”莊諸站起身來,抄起了案板上的菜刀。

莊諸現在仍然記得,自從自己記事開始,他便開始在這間小灶房裏做起了幫工,而這一轉眼也是十多年過去了,村東頭的趙四都早已經娶妻,甚至連孩子都已經會打醬油了,而自己卻仍在在這間小灶房裏,隻是地位由幫工升到了主廚罷了。

十多年一直待在同樣的一個地方,重複著做同樣的事情,莊諸不是從來沒有感覺過厭煩,他也有著自己的不為人知的夢想。成為一個俠客,持劍走天涯,到處行俠仗義,好不風光,隻可惜,莊諸的爺爺是廚子,莊諸的爸爸是廚子,就連莊諸的哥哥也是廚子,而在這麼的家庭背景因素的決定下,莊諸也隻能沒有任何選擇的成為廚子。

前途已經被決定,而又不忍讓家人失望的莊諸也隻能默默地將夢想冰封在了心底,但是不知為何,莊諸心底始終存有那麼一絲的期待,莊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抱著這麼一股期待,而且這種期待究竟是什麼,莊諸自己也不能說清楚。

於是每當廚房的工作完成以後,莊諸總會偷偷跑到後院的菜園照著說書人口中的大俠模樣,胡亂練習著,時間輾轉,有沒有接近大俠,莊諸不知道,莊諸知道的是,自己的膀子肉倒是長了不少……

莊諸回過了神遊的思緒,抖了抖精神,準備麵對剛才客人給他的任務。

青椒肉絲,說起來算是一道再平常不過的菜了,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一道菜,卻又是最考驗廚師技術的。

每顆青椒的寬度長度,每條肉絲的寬度長度,那都是需要嚴格控製的,太長了,不入味,太短了,又容易糊。要保證一個合理的大小,且對於每棵青椒,每條肉絲都要保持住這個大小,才能讓整盤青椒肉絲發揮出最完美的味道,而這之中隻要有一根出錯,都會影響到整個菜的味覺。

這十多年的時間,莊諸可能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俠,可他絕對成為了一個優秀的廚子。

可能是家族遺傳,他注定隻有當廚子的命吧,莊諸這麼想著,頃刻間,手中的菜便已完成了裝盤。

“青椒肉絲,三人份,來了。”莊諸端著菜盤走了出去。

……

“恩,真香啊,幾日不見,莊諸你的手藝又見長啊,恐怕這吳郡之地再也找不出第二家的青椒肉絲能和你比擬了吧?”

“哪裏哪裏。”莊諸笑著附和著熟客們的玩笑。

其實就這麼作為一個廚子過完這一生也不錯吧?何必再追求那遙不可及的俠客呢?莊諸突然有了這麼個想法,看了看周圍人因為自己的料理而發出的由心的笑容,莊諸自己也不禁笑了起來。

“莊諸,青椒肉絲追加三人份。”店裏的小二對著莊諸吆喝了一聲。

“得嘞。”莊諸保持著笑容,轉身掀開了簾帳,向後廚走去。

……

不知道事實是否如此,或是一種錯覺,但是人一旦忙碌起來,那時間的流逝也會跟著隨即的加快。

等到莊諸終於停下了不斷翻炒了雙手時已然到了夕陽西下的時間。

“辛苦了。”

莊諸對著同樣忙碌了一天的小二打著招呼,便準備將木門合起來打算打烊了。

“恩?”

莊諸疑惑著看著麵前這個正好坐在自己準備打烊用的門板上的陌生男子。

來他的飯店吃飯的人大多數都是熟客,要不就是周邊幾個村裏慕名而來的人,所以對於飯店裏會來新麵孔這種事情實在是少見。

他為什麼會來這裏,莊諸知道這件事也不是他該好奇的,所以莊諸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這個抱著酒罐睡著了的陌生男子,“醒醒,客官,醒醒,我們到該打烊的時間了……”

幾次推拿過後,男子模模糊糊的半張開了眼睛,“唔……”男子呻吟著,左手扶住了莊諸的手臂,另一隻手卻開始在自己的懷裏摸索著什麼。

“哎,客官,您喝多了,要不這樣吧?你說您要去哪裏,我送您過去吧。”不知為何,這時候莊諸的腦海竟再次浮現出了“俠”這個字,莊諸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還是決定幫這個陌生的男子一把。

“唔……唔……唔……”男子也不應答,口中支支吾吾的,右手仍然在自己的懷中摸索著。

終於,隻見男子從懷中掏出一物往桌子上一擺,“夠了吧?”隻說了這三個字後,便又倒了下去人事不省了。

莊諸抬眼看去,這是一顆很大的金珠,莊諸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而且莊諸也知道,他這時候如果把這顆金珠納入懷中,那麼就算他現在立馬決定去當個大俠行俠仗義,家人也再不會反對了。

“哎。”沉思了許久,莊諸還是歎了一口氣,反手將金珠又塞回了男子的懷中,轉身向後吆喝了一聲,“小二,過來一趟,搭把手,把他抬到我那屋去吧。”

莊諸知道他又再一次放棄了一次能夠實現自己夢想的機會,而這之後能否再次找到這麼一個機會,恐怕就很難說了,但是決定即使定然了,自己又何必在這裏多愁善感呢?

莊諸這麼想著,將男子抬到了小二的背上,轉身將男子一直坐在身下的門板撿了起來,緩緩的插在了大門的凹槽之中……

。。。。。。

(二)

自己好久沒有睡得這麼死了,多久了呢?自己被流放到這個鄉郡之地多久了呢?一個月?一年?其實都差不多吧?杌子胥起身摸了摸因為宿醉而劇痛不已的頭部。

自從當初二皇子意外即位開始自己就該預料到的,自己畢竟是大皇子的太傅,是大皇子的人。

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自己還是知道的。

所以杌子胥根本不會怨天命不由己,杌子胥恨的是,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去淌這攤渾水,皇位紛爭什麼的,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沒有什麼背景的小人物罷了,為什麼要仗著是大皇子的太傅,和大皇子走的進,看出了點倪端就想摻一腳什麼的

這結果呢,沒有光宗耀主不說,自己還落得個兩袖清風。

可恨啊,杌子胥握了握拳,自己大半生的勤勉就這麼毀於一旦了。

“乓當。”這時一陣金屬的碰撞聲突兀的從窗外傳來。

杌子胥皺了皺眉,站起了身,徑直走出了房門,想要趁著心頭的火氣教訓一下外麵這吵了自己清淨的人。

入目,這是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隻見其手持著一把菜刀,在菜園裏東一下,西一下,正耍的虎虎生風。

杌子胥定眼一看,是昨天那個飯店的老板,雖然說昨天自己是喝了個爛醉,但是發生了什麼自己還是大致有一些印象的,想到這,杌子胥的火氣也瞬間下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