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莊諸重新跪了下去，深深的對著公子光磕了一個頭。
“怎麼，你是不願意嗎？”公子光戲謔的笑了笑。
莊諸沒有回答，隻是將頭埋得更低了。
“我聽說你一直想成為一個大俠是嗎？大俠濟世救民，受萬世所景仰，而這正好不就是你的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殺了他，你就是大俠了。”公子光故意停頓了一下，“再說了，我既然敢讓你知道這麼多，難道你就沒有想過你拒絕的後果是如何嗎？”
“意思是我沒有選擇是吧。”莊諸緩緩的抬起了的頭，眼神裏卻換上了一種堅毅。“好，那我答應你。”
莊諸的確是怕死，但是莊諸更怕這樣無聲的，被套上一個莫須有的名號死去。自己家裏往上有兩個杖鄉之年，往下則還有三名黃口之子，所以是死得其所還是消無聲息，似乎也不是那麼難的選擇。
“很好。”公子光大笑，“太傅大人，剩下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是，公子。”杌子胥向公子光拱了拱手，轉身走到了莊諸的身邊，“我來履行我的約定，教你劍法了。”
“謝謝。”莊諸也向杌子胥拱了拱手。
…….
（四）
“來如驚雷飛花刻，罷卻瀚海聚清光。好劍，好劍啊。”杌子胥拍著手緩緩的走了出來，“我的眼光果然沒錯，僅僅三個月的時間你對劍法的領悟竟能到如此的程度。”
“太傅大人見笑了。”莊諸將練習用的鐵劍向後一收，對著杌子胥鞠了一個躬。
三個月的時間，並沒有讓莊諸的外貌有什麼巨大的變化，唯一不同的是，莊諸的眼神比之三個月前是越發的堅毅了。
“無須多禮，我今天來找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們的時間到了。”杌子胥突然換上了一種嚴肅。
“是嗎？”莊諸歎了一口氣，終於到了這個時間了嗎？
“不過在那之前，我有一樣東西想要交給你。”杌子胥從身後掏出了一個精致的木盒。
“這是？”莊諸接過了木盒。
“你的劍。”
“我的劍？”莊諸打開了木盒，一把精巧的短劍靜靜的躺在木盒底，從看到這把劍的第一眼起，莊諸便被劍身上那複雜的如同魚鱗般的花紋所吸引住了眼球。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見這把劍，但是它氣息卻讓莊諸感覺是那麼的熟悉，就猶如自己每天在灶房握在手中的菜刀一般。
“此劍喚曰魚腸，乃是鑄劍大師歐治子所鑄，傳聞此物初成時相劍大師薛燭曾給它看過相，稱此物生而逆理悖序，是弑君之劍。不過想來，倒是很適合你的身份。”杌子胥笑了笑，向莊諸解釋著。
“魚腸嗎？”莊諸將劍握在了手中，細細的撫摸著魚腸表麵的花紋。
自己曾不止一次的想過自己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劍時的樣子，可是沒有想到等到真正實現的時候竟是如此。
“好了，我們的計劃準備在七天之後，你就趁著這個時間好好的熟悉下這把劍吧。”
“恩。”莊諸並沒有去看離去的杌子胥一眼，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魚腸的表麵，久久的佇立在了原地。
。。。。。。
（五）
一周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其實也不過彈指一瞬。
在這七天之中，莊諸也曾去看過自己的父母。出乎自己意料的是他們過得都很好，莊子光不僅讓他們搬進了一個更大的宅院，連自己的侄子們都被安排進了這附近最好的私塾。
而且在父母知道自己這幾天其實是在為大皇子辦事的時候，都紛紛感歎光宗耀主，並且還特意囑咐他不要擔心家裏要跟著大皇子好好幹，努力報效國家。
“我會的。”莊諸歎了一口氣，便離開了，因為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這條命算真的完全屬於公子光了。
“說吧，我需要怎麼做。”莊諸眼神充滿了堅毅。
“看來你是完全下定了決心了，本來我還是有些擔心，現在看來似乎是不用了。”杌子胥笑著，“你要做的其實很簡單，做一道烤魚，呈給二皇子，殺了他。至於計劃的其他，我想知道越少對你的影響也就越小吧，如何，還需要我再複述一遍嗎？”
“不必了。”莊諸對杌子胥擺了擺手，轉身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
（尾）
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大殿之上的，莊諸已經不知道了，而且這也不重要了。
莊諸看著自己麵前那身穿王袍，長相和公子光有三分神似的少年，就是他了嗎？莊諸內心思索著。
“你就是皇兄說的廚師嗎？快快上前來，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像皇兄說的那般名副其實。”少年的眉目中帶著絲縷的稚氣，甚至眼神裏還閃爍著點點的天真。
想起公子光眼神裏那一直充溢的英氣，莊諸這刻突然是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先王會將王位傳給他而不是公子光。
不過這些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自己不過隻是這曆史車輪中的一片樹葉，而自己能做的也不過是順著風向飄落在地罷了。
“是。”莊諸弓著腰低著頭，將手中的烤魚舉過頭頂，緩緩的走到了這個年輕的吳王身前。
“恩，真香啊。”年輕的吳王臉上洋溢著驚喜的笑容，“快為本王盛滿。”
“你不是想要成為大俠嗎？殺了他，你就是大俠了。”在年輕的吳王麵前站定後，莊諸的腦海裏又再次浮現出公子光對他說的這句話。
“唉。”莊諸微不可及的歎了一口氣，右手慢慢的摸上了魚肚中的魚腸，自己似乎並沒有多餘的第二個選項。
“噗。”這是刀刃入肉的聲音。
而根據莊諸多年廚子的經驗，自己的這一劍，對方顯然是已經活不成了，莊諸後退了幾步，看著眼前正緩緩倒下去的年輕的皇帝。
這樣就夠了嗎？這樣就算是成為了一個大俠了嗎？
莊諸看著自己沾滿血液的而變得殷紅的雙手，手中的短劍無力地“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刺客！”這時周圍的護衛也終於是反應了過來，紛紛向莊諸衝了過來。
莊諸抬起了頭，默然的看著周圍，直至護衛衝到了自己的眼前，卻還是愣愣的站在原地。
“嘭。”莊諸隻覺得自己的頭部受到了什麼劇烈的撞擊，隨後自己的身體便不受控製的飛了出去。
回過神來，莊諸已經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一片血紅，莊諸想要叫喊，可是腦袋上傳來的劇烈疼痛甚至無法讓莊諸判斷出自己是否已經叫喊了出來。
所以莊諸隻得拚命的向前爬著，莊諸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要往前爬，就像當初莊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始終不願放棄成為大俠一樣。
“殺啊，舊王已死，新王當立。”莊諸聽得出來這是杌子胥的聲音。
是嗎？這就是他所謂的計劃嗎？莊諸內心暗暗的想著。
“好冷。”莊諸喘著氣。
眼前越來越黑了，可莊諸的手卻還是繼續無力的向前伸出。
一步，兩步，雖然緩慢，但是莊諸卻依然在堅持向前爬著，周圍發生了什麼，莊諸已經不知道了，衛兵為什麼沒有再次衝上來，莊諸也不知道了，莊諸現在腦海剩下的隻有兩個字——前進。
前進，前進，前進，前進……
這兩個字宛若魔咒般不斷在莊諸的腦海裏回轉著，又好似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一波接著一波的刺激著莊諸的大腦。
“乓當。”莊諸隻覺指尖傳來一陣冰涼，這種冰涼甚至超越了莊諸自身感覺到的寒冷直接到達了莊諸的靈魂。
“叮！”莊諸的腦海裏突然響起某個聲音，眼前的黑暗這一瞬也瞬間變得豁然開朗，這一刻莊諸看清了，這是一把短劍，是公子光交給自己的那把短劍。
莊諸緩緩的撿起了那把短劍，再次仔細的摩挲著它的紋路，一點一點，一寸一寸。
莊諸笑了，笑的是那麼的開心，“噗嗤”，這是劍入心髒才會傳出的聲音。
莊諸想起了一件事。在他們吳國，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個古老的傳說。
人死前若是帶著什麼往生，來生便會成為什麼。
而來生。
莊諸想做一個俠，一個真正的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