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歲末之際,今年又趕上健康初定,健康城的百姓都忙著為迎新年做準備:掃房、請香、祭灶、封印、寫春聯、辦年貨。
和這些事情比起來,楊府的慘劇漸漸的被人們遺忘了。
在火葬楊侯那日,還有人顧念著這些年來楊侯父女在健康城所做的善舉前來送葬。
而今,甚少有人再提起此事了。
蕭巋看著城中百姓忙活的樣子,不免感慨:百姓的要求真的不高,隻要吃飽飯,沒有戰亂便是好日子,他們不管宮裏的皇帝是姓蕭還是姓陳,隻要能讓他們活的安穩,就是好皇帝!
百草離開健康那日,她沒有告訴陳軒,她帶上路的東西並不多,除了隨身的衣物,路上的糧食和水,便是楊侯留下來的書冊,這些東西隻裝了兩輛馬車。
身旁的人隻有蕭巋、燕兒、李千命,因為趕在這年關上,李千命實在雇不到人趕馬車,打算擠擠將行李放到一輛馬車上,這樣他趕一輛裝行李的,蕭巋趕一輛百草和燕兒做的,將就上路。
幾人正在院中倒騰時候,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不會兒,一隊陳兵便進入了院子。
眾人一見臉色均是一變,他們今日走沒有告訴任何人,這隊陳兵是何人帶來的?難不成那陳霸先出爾反爾了?
隻見這隊兵進來後,恭敬的站成兩排,留出過道,身穿皇子服飾的陳軒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以往他每次來楊府都沒有擺過皇子的架子,穿的也是尋常服飾,今日他一進來,眾人竟一時沒有認出來是誰,直到他走近了,大家看清來人,才放下心來。
百草、燕兒、李千命見他穿著皇子的服飾,按照平民的禮數拜見了他,蕭巋則是站著對他拱了拱手。
陳軒也不介意,抬手示意大家無需多禮,他緩緩的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目光中充滿了難過之情,委屈道:“你們當真厭惡我至此?此番離去,想是不會再有相見之期了,竟不肯讓我送上一送?”
他穿著皇子的服飾,又帶了一隊人來,自然而然的有了一番威嚴,原本有些疏遠的幾人,聽他如此說,心裏一下子熱乎了起來,陳軒還是那個陳軒。
百草走到他的身旁說道:“並非是厭惡你,而是實在虧欠你太多,此生無法償還,不想再讓心中難安。”
話說的非常委婉,陳軒還是聽明白了:無論他付出多少,也打動不了她的心,隻會讓她心生愧疚,此生此世,她,楊氏百草,都不會鍾情於他陳軒。
雖然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且百草已經明裏暗裏表了多次,但如今聽她親口說出這番話,他的心仍覺得錐痛萬分。
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如常,自以為笑的風度翩翩其實落在旁人眼中分明是苦笑,聲音有些酸澀道:“反正也虧欠了這麼多,再多一次又何妨?”
說著便指著他帶來的這隊人道:“他們是父皇給我的貼身護衛,現在歲末,你們又走的匆忙,定是找不到護送的人,我命他們護送你們一程,到了江陵境內,他們便會自己回來!”
他看一眼李千命整理出來的行禮,心中不免感慨:想楊侯在建康城一待十三載,治病救人,施布米糧,號稱健康首富,即便王孫貴族也要禮讓三分,如今所有家當竟隻有這些,其中還有大量的書卷,心中無限唏噓。
陳軒看了一眼左手邊的士卒,此人心領神會的帶著左邊這隊人出去了。
隨後便推了來了三輛車,這三輛車中裝著滿滿當當的金銀、糧食、及絲帛。
陳軒見眾人一臉驚訝的看向他,有些歉意的笑道:“我隻能弄來這麼多了!”
百草急忙道:“陳軒哥哥,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這如何使得?”
陳軒聽她情急之下衝口叫自己為“陳軒哥哥!”臉上瞬間掛滿了笑容,這笑容如雲破日出般的燦爛,說道:“既然你叫我聲陳軒哥哥,便是我的妹子!”
說完向前走了一步來到百草身側低聲說道:“到了江陵,人生地不熟,即便有蕭巋,身邊有錢財傍身也是好的,況且健康首富的女兒,少了銀錢,如何打點江陵皇宮上下!”
然後又故意抬高聲音,朗聲道:“我陳軒的妹子即便是嫁人,也不會如此寒酸!這三車東西,就當我送你的陪嫁了!”
百草聽他如此說,眼中早已含滿了淚水,原本想要說的推脫之詞,竟生生的止住了,說不出口。
不待百草作答,陳軒已經轉頭對著蕭巋說道:“若是你待百草不好,即便我打不過你,也會雇人揍你!”
說完哈哈一笑,轉身大步的離去了,他沒有回頭,眾人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得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楊府的門口。
過了一會兒,聽到牆外傳來他的聲音: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
語氣中盡是不舍之意,細細聽來還似有哽咽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