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睡了上鋪,蕭雨的下鋪給了那個有些酸味的敢於替蕭雨出頭的老學究。老人家自己說是五十四歲,在看守所裏這幾天被折騰的,乍一看說七十四都有人信。
這老人家自稱叫做孫大成,據他自己說,是因為給人治病的時候遇到一個孕婦,這孕婦高熱驚厥,發燒四十一度,有手腳抽搐開始抽風的表現。孫大成立即下了病危通知書給孕婦的家屬,幾乎是沒有商量的時間,孫大成便選擇了保住大人——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已經六個月的胎兒,還沒有與這個殘忍的花花世界見麵,便永久的魂歸天國。
“他們說,是我誤診才導致胎兒死亡的。實際上,在孕婦發熱驚厥的症狀出現以後,胎兒就已經因為宮內窘迫,缺血缺氧死亡了。”孫大成如是說道。
“如果常規下了病危通知的話,應該沒有你的責任才對呀。”蕭雨很是不理解。當然,患者家屬的喪子之痛,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事兒有輕重緩急,人有旦夕禍福。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醫生可以掌控的了的。
孫大成苦笑一聲:“我不是婦科醫生,我是內科醫生。”
“……”
你一個內科醫生,你去看婦科病人?!就算母子平安,你這也是超範圍行醫,執業醫師法所不允許的呀。
“而且,我還是中醫內科。”孫大成繼續苦笑說道。
“……”
蕭雨這次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庸醫!”
“草菅人命!”
猴子和針管哥兩人依舊瑟縮在牆角,聽到孫大成這麼說,不由得義憤填膺。
問題是猴子這麼說說也就罷了,畢竟他隻是有些那啥的不良愛好,你說你針管哥每天拿著個針管紮紮這個紮紮那個的,有什麼權利批評孫大成草菅人命?
蕭雨很是費解,一個眼神投射過去,猴子和針管哥兩個人通通閉嘴。
“就當我什麼也沒說。”針管哥嗖的一下爬上了他的上鋪:“我睡著了。就算說話,也是夢話。”
“我知道我這麼做有問題,可是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相信我還是一樣的選擇。”孫大成很是平靜的說道:“那個時候,我別無選擇。”
簡單的一句話,不知道蘊含著多少辛酸。
那個時候,我別無選擇。
病人出現在你麵前,不救,就是死。救,就是現在的結局。
“我能理解。”蕭雨用星爺的口吻說道:“其實,我也是一個醫生。”
這一次,把猴子嚇得也趴在床上擋著雙眼不敢說話了。一個監室裏麵同時出現兩個沒事兒和死神打打架的人種,他奸屍這點小問題,根本就不算問題了。
“我叫蕭雨,我也是一個中醫。”蕭雨自我介紹說道。“同樣的情況,我遇到過,我父親也遇到過。記得父親曾經對我說過一個故事,有一次他和母親一起出去逛街,買衣服的時候遭遇了一個意外早產的孕婦,他用一把瑞士軍刀完成了手術——還好,他比較幸運,那早產的患者母子平安。——有些時候,醫生真的是別無選擇。”
“你父親很了不起。”孫大成讚道:“他是西醫?”
蕭雨搖搖頭:“他後來主攻中醫了。”
蕭小天學中醫的時候,確實是半路出家,再此之前,他是市醫院一個很不錯的骨科醫生。——別管是骨科醫生還是中醫,都沒有做剖腹產手術的權利,所以一旦出事,責任肯定是逃不掉的。
蕭小天明白這個道理,蕭雨也明白這個道理。
孫大成,當然也明白。
救,還是不救,這,的確是個問題。
孫大成雙眼一亮:“你是說,別動,讓我想想,你,你的父親是蕭小天?!”
蕭小天在醫學界可以說是曇花一現。
出場的時候,“驚豔”全場,幾個中醫界的老前輩,都把他當成振興中醫的不二人選,無論是人力物力財力,都給予了強有力的支持。
怎奈何蒼天不隨人願,蕭小天在他事業最巔峰的時刻,忽然間就凋零了。
他的名字,凝固成一段段傳說。
絕大部分人不知道蕭小天為什麼在中醫界消失,如果有人知道的話,除了蕭家的人,就是藍色部隊的那幾個領導了。蕭雨,當然是知道的。
“對,是他。”提起蕭小天的名字,蕭雨還是充滿尊敬的。而且,這也是一個令他值得驕傲的名字。
“蕭小天,蕭小天。”孫大成那張蒼老的如同古樹皮一般的臉孔上麵,忽的閃現出一抹奇異的神采——蕭雨甚至在這張臉上,發現一抹動人的嫣紅。那感覺,那感覺就像一個人提起自己的初戀情人那樣的激動。對,就是激動。
可是蕭雨從沒有在父親蕭小天那裏聽說過孫大成這個名字,明顯,在自己父親蕭小天的心目中,這個叫做孫大成的老男人,是不夠蕭小天提起的資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