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隨之傳來:“就憑你?”
白澤青衫翩躂,和煦暖陽拂過牆頭,落在院中俊挺頎長的背影上,將來人鍍上一層迷離變幻的光暈,讓人想起池塘碧荷,在清風中低伏照影。
青絲被玉冠束起,優雅華貴,卻渾身透著股精致流暢的韻味。在這盛夏花團錦簇原本旖旎的麗景,突然蒼白褪色。
隨著他閑庭信步般徐徐走來,她似乎看到流水飛濺,深潭湖底,兩道人影翩旋相擁。
白澤淡然一笑,不輕浮不傲慢,風流中帶著溫柔繾綣,他落落大方地取出一雙軟底短靴,單膝跪在地上,將她的舊鞋換下。
“這雙鞋履底軟輕便,內裏納了棉襯,你且穿上試試,合不合腳?”白澤替她換下原先的男鞋,輕笑說道。
曇蘿心頭一暖,險些感動的落淚。她這些天來一直穿著男人寬大的衣袍,笨重的鞋履,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細節卻被眼下這個男人細心發現。
“過些時日,跟我回修仙界可好?”白澤執起少女纖柔的小手托於掌心輕輕摩挲。
“其實......”
“白澤、饕餮,你倆忘了本尊先前的警告嗎?”辰方燼恰似棒打鴛鴦斷然怒喝。
“我們可以隨你回去,不過也得等到娘子生下寶寶再走。”夙染和白澤臨時統一戰線,將曇蘿護在身後。
“胡鬧,她沒有身孕。”
“怎麼可能!”
“本尊何時欺瞞過人。”
夙染聞言,震驚、受傷、悲慟的眼神淒涼回望娘子平坦的肚皮,那奸夫居然敢愚弄本座,他眼眸危險眯起,轉而憤怒地衝出門外。
“那麼你呢,白澤,凡事都要想清楚後果。”辰方燼倏而一歎,收回凝望少女的視線,這話同樣也是說給他自己。
院中的人終於走淨,剛才那幾人的爭執她也清楚了幾分意思,無非是想讓她回返修仙界。她要是能回去,早就回了,當初是通過傳送陣下界,如今要曆練結束才會再次開啟。她既然打算暫且留下來陪太子走過一世,自是不急著回去。
曇蘿若有所思,眸底一道青影掠過紅牆,穩穩射中她麵前的古木。她走近將飛箭拔下,上麵赫然紮著段白綢。
“生母病重,亥時,郊外十裏坡一見,長孫懷柔。”
這女人深夜相約,豈有好事。曇蘿無心理會,卻在想到當初醒來時的第一眼,那老夫人關心的眉眼讓她冷漠的心不禁糾結起來。
長孫懷柔該不會誤認為她便是長孫若水,想以此為借口引她出現?當初用宏逸為由,現在又換成了老夫人。此事真假難定,但以那女人惡毒的性子,此行去了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她現在並非當初那個人人可欺的音音,那女人想欺負到她頭上,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沒主動找對方算賬,沒想到人家可不領情,竟敢再三招惹。
半個時辰後,京都街麵上出現一名素衫女子,曇蘿恢複真容決定赴約。
街麵人潮攢動,她循著人跡稀少的小巷子穿行。可路行一半,發現自己被人尾隨。而且尾隨的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她倒黴悲催的掃把星死對頭,鬼麵男。
這男人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她今日出行為了避開東宮眼目,特地恢複原貌,況且宏逸遺失的魚符也被她物歸原主,卻未曾料到她還有一位大冤家。這不,撞到人家刀口上了吧。
眼前四下無人,曇蘿憤怒轉身嬌喝道:“你還有沒有完!”
魔魅生生頓住腳步,他沒想到少女會突然轉身,而不是選擇逃跑。如果是逃跑,他便好說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擒住對方。可當下這麼一怒喝,他啞口無言,愣是憋不出半個字來。
這段時日,他奉主上之命四處搜羅這女人的下落,起初還對她半途逃跑恨得咬牙切齒。可在漫長的搜尋當中,他憶起當初的點點滴滴,其實,這女人也沒那麼可惡。
今日他依舊在長安街道視察可疑人物,沒想到人海茫茫中,他一眼看到了她。沒有想象中的氣憤、羞惱,看著那張熟悉明媚的小臉,他心間竟然湧出一股心安和欣喜。
這女人蹤跡全無,他甚至以為對方消失在這個世上。他有過種種猜測,時而擔憂,時而焦慮。卻在這一眼中煙消雲散,雙腳不由自主地跟上前來。
他被女人的這一喝,終於思緒歸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