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習習,攜一縷相思,一縷惆悵。
顏泊見那少女隔水相望,下意識地想回避,在臨近對方身前的刹那,他急忙轉身,然而就是這一眼,他生生頓住了腳步。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晴空瀲灩下,獄蝶翩翩飛向少女,盤旋在她的頭頂,徘徊不去。男子停駐在她對岸,步步維艱般緩緩走來,心跳,在這一刻仿佛停滯。
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麵柳如眉。他抬起顫抖的指,撫上苦盼,苦等,苦苦尋覓了萬年的眉眼,百轉千腸,為卿牽絆。
萬年麻木的心,倏然生出一絲疼痛,這種痛迅速蔓延,像被利刃一刀刀淩遲。他抬起神色複雜的眼,既悲,亦喜。
回憶,如走馬燈般湧入眼前,曆曆在目。他曾以為自己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失落,習慣了生老病死,愛恨愁離,求不得,卻放不下。
明知相思苦,偏要苦相思,若問相思為何苦,隻因相思已入骨!
辰歌我尋了你一萬三千三百一十二年,曆經兩百次輪回轉世。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空一縷餘香在此,尋之,盼之。
如今你還記得當年舍身救下的那隻黑蛟龍嗎?
終究還是忘了......
看著眼前的少女滿臉怔然,掌心下,猶能感受到熟悉的溫暖。然而那道溫暖卻寸寸消散,少女在驚愕過後,下意識地步步退縮。
“你是在怕我?”顏泊神色受傷地看她,取下帷帽。
天邊晚雲漸收,淡天琉璃,寒潭邊,尚餘孤瘦雪霜姿。
這是一張清秀而淡漠的容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無瑕的肌膚勝似昆侖墟峰頂盛開的雪蓮,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射出厚重的陰影,掩住一雙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寒潭碧眸。
眸光流轉,驚豔了時光,刹那了風華。
波光瀲灩的眸子倒影出凡塵濁世,三千世界,宛若天山之巔最清澈的一泓聖水,讓人禁不住失了心神。
男子斂住心緒,眼底波瀾驟起,泄露出心底深埋的情愫。一雙眼眸緊緊鎖住少女,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些許不同,他不知道心中自己所期待的,究竟是什麼。
“看到這雙眼,你也會害怕......”這聲音低沉醇厚,卻又彷如金鍾玉磬,敲在人耳中,隻覺一陣撥人心弦的蠱惑。
曇蘿略一蹙眉,想不到這男人原來不是個啞巴,更不是眼盲。可這雙碧眸清澈如水,通透的好似翡翠之光,又怎會害怕?
她拚命搖頭,為了證明自己,特地向前走上兩步,指尖觸及對方的眼角。
“巫仙,這麼好看的一雙眼,為何不顯露出來?”
“你不怕?”他詫異。
“有何可怕?”她反問。
“我是天煞孤星,凡看過這雙眼的,將會......”
“可這又如何?”曇蘿出聲打斷,她淡笑著說道,“隻要命格夠硬就能無所畏懼,巫仙不妨幫我卜算試試。”
顏泊望向少女,他苦笑,若真能算出神的命運,他又何嚐淪落至此。
曇蘿不知對方所想,滿心記掛著京都那邊的太子還等著她救命,如今好不容易堵住了巫仙,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遁走。
“其實我這次翻山越嶺的跑來求醫,就是希望巫仙能出手相救。”她直截了當地說出目的。
“救,如何救?”顏泊心下酸澀,他苦心尋人人不知,對方千裏迢迢,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傳言麻衣巫仙能活死人,生白骨,我希望你能救活太子!”
“癡人說夢,人死怎能複生,更何況他的魂魄早已入了冥界輪回,即便救活了,那也隻是一具空帶溫度的屍體。”
“若是他的魂魄並未進入輪回呢?”
顏泊嗤笑一聲,這世上哪有死後不入六道輪回的,她不過是一時執念,想通了,便會放下。
曇蘿見巫仙靜默不語,隻是繞過她,走向竹屋。她急急追上,堵在男子麵前,一副癩皮狗擋路的架勢張開雙臂。
“你讓開。”
“答應救他!”
“非他不可嗎,為了一個死去的男人。”顏泊倏而歎道,“留下來,還有我陪你。”
曇蘿怔怔看著眼前的男子神色哀默,儼然話本子裏的苦情男主。
她靜靜搖頭,輕輕開口:“可我喜歡他,讓他獨自一人留在那個冰冷的世界,我於心何忍。”
“你這般對我,又是於心何忍!”顏泊再也控製不住泛濫的情緒,沉聲怒吼,他苦苦尋覓多年的人,張口閉口說得都是另一個男人。
他隻是想報答當初恩澤,護她一生,難道這個心願也無法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