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置之死地(2 / 2)

她從未見過有誰能對自己這麼殘忍,見他步履踉蹌著走來,帶著嗜血的仇恨。

“現在,抬手,劈向自己的心脈。”男子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那雙冰寒冷漠的眸底透著危險訊息。

隱嫣然被那眸光所震懾,靈台渾噩,僵硬地抬起手掌,在這血腥濃鬱的夜裏,斷然劈落。

那一夜,火光漫天,到處都是追趕他的隱王親衛,雙翼盡斷的他無法化出鳳凰原型,趁著夜色逃逸。他隻記得自己像風中斷線的紙鳶,在幽暗的樹林中跌跌撞撞,耳邊呼嘯的寒風讓他保持僅有的一絲清明。

恰在此時,喧囂嘈雜中迸來一道斷喝,那聲音威嚴肅穆,讓他莫名的熟悉。

罡風驟起,枯葉翻飛,麵前似乎凝出巨大堅厚的牆,斷了他逃逸的前路。他抬眼望去,但見那人眉眼滄桑,華發披垂,一雙蘊著沉重怒氣的瞳眸緊緊鎖著他,青筋突起,怒不可遏。

“孽子!”他怒喝。

猶記得初次相見,父皇眉眼慈悲的喚他“吾兒”,轉瞬之間,卻將他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但是他不怨不恨,想必父皇也隻是被奸人所蒙蔽。

“還不快給我去向隱王賠罪!”

東皇風華麵露不願,轉身再次想走。

“孽子,你重傷隱王之女罪不可恕,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以命抵命!”

他怔住,看向麵前那位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光景轉換,畫麵最後定格在一片黝黑死寂的天地。

東皇鍾內,他周身經脈骨骼如數盡斷,像是被重重碾過一般,看著自己的血液淌入烏金色的鍾壁,與那些繁複的圖騰融為一體。

鍾聲響徹在耳畔,每一次敲響,就是一次碾壓血肉的痛。

他無法動彈,視線茫然地望著鍾壁,他知道東皇鍾每隔數百年便要活人血祭,這便是父皇的抉擇,這便是對隱王的交代。

在至親至愛的眼中,原來他是這麼卑微,這麼多餘。

鍾壁內入眼殷紅,亡靈在感受到血腥後沸騰咆哮,爭相吞噬著他微弱的氣息。在他殘喘之際,窒悶中忽然拂過一絲清風,驅散了那些喧囂,就像關上門扇的同時,將那些嘈雜遠遠地阻擋在外,鍾聲消匿。

東皇風華費力地掀開眼眸,視線中,他看到鍾壁上那些圖騰在鳳凰血的浸染下,呈現出金色耀眼的光華,無數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最後彙聚成一副翩然起舞的畫麵。

這便是初代妖皇的神力傳承,鳳翱九天。

鳳善歌,凰善舞。之所以多年過去,沒有一人能控製這東皇鍾,不過因為初代妖皇是世間更為罕見的凰者,而後來的那些曆代妖皇身為鳳者,無人習舞,更未曾想過這東皇鍾隻有鳳凰血才能羈絆。

置之死地而後生,他成了東皇鍾的命定之主,成了初代妖皇的繼承者......

此時此刻,隱嫣然完全沉浸在東皇風華製造出的畫麵中,身臨其境般感受著對方所經曆的每一分痛苦,每一次絕望。

她光潔的額上沁出細密汗珠,合著血珠滴滴淌落,身上的骨頭在鍾聲碾壓下斷裂破碎,就像一個瓷做的人偶,如此得不堪一擊。

這種痛苦蔓延持續著,讓人奔潰讓人絕望,而響徹耳邊的沉悶鍾聲似從遙遠的彼端傳來,帶著血腥。

她就像畫麵中的那位纖瘦少年,一動不動地趴在古鍾內,清晰地感覺到血液從身下淌出,融入,直至魂魄消散,血肉鑄入鍾壁才能得以解脫。

東皇風華倚在半空搖曳的繩上,像是睥睨萬物般俯瞰,看著她的氣息漸弱,斂了眸中異色,輕啟丹唇:“你苦盼多年,隻是為了得到鳳凰血作為藥羹,吾在這東皇鍾內不知歲月更替,卻隻為了練成鳳翱九天,一雪前恥舊恨。”

自他被作為東皇鍾血祭後,父皇寂滅,而新任妖皇卻在萬年前的動蕩中銷聲匿跡,實則是隱氏家族趁亂下手,讓他代替自己成了這女人續命的一碗血引藥羹。

就當隱王以為鳳族三子相繼隕落,妖界已是囊中之物時,那紅衣墨發風華絕代的男子浴血而來,步步從容,在攝政王的輔佐下成功即位,與她分庭抗禮。

隱嫣然怔怔望向那位鋒芒畢露的年輕妖皇,與記憶中纖瘦的身影重疊,她隻是怨,為何沒有發覺,他早已不是從前那般軟弱無能的少年;為何沒有發覺,他看似怯弱的眼底掩藏著滿腔仇恨。

殊不知,她所看到的膽怯懦弱,隻是那個人蒙騙世人的偽裝。

當最後的一絲意識消散,隱嫣然緩緩閉上那雙滿是不甘的眼,鍾聲消匿,萬物歸於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