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熱,影兒悠閑的躺在兩樹間的網袋上,不知從哪裏取了塊碩大的荷葉頂蓋在臉蛋上。尚未看不過去,丟了個新手捐襯在中間。
“我總得問問,你要這些柴和打算做什麼用呢?”
“廢話,當然是灶間燒水用啊?”
“柴房用的?”難道蘇府用的是窯子造的火灶嗎?
如果不是,這沈府廚房柴火要求也太高了,比尚府都高好幾階。
回去得請教一下老爹,問清楚這宮中劈柴有沒有這般嚴苛?
兩人身旁兩捆捆綁結實的木枝,那是尚未一文錢買下的,跟前幾天一樣,每一捆柴火,枝杆粗細均勻,全是按照她的要求買的。
“你有病啊!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灑出去了?”影兒得知尚竟然出錢買柴,眼皮氣得直打波。
一個激靈跳下樹來,“你真的不考慮雇我?我可有的是功夫和力氣啊。”
這怎麼不心疼啊,每捆一文錢,掐指算來,半年攢起來至少得有十吊哇!
尚未抬眼看她,“讓我猜猜,這十吊錢能夠幹嘛?”
“來年做一身花俏的行頭,裝扮一下自己。”她年級正好,花容月貌,不施粉黛,不靠飾品點綴,便很賞心悅目了。
可是,即便能攢上一年的錢,尚且不夠一隻玉簪的花銷吧?
影兒閃亮的眼眸不覺一暗,是沒多少錢,恐怕還不抵這些公子哥一桌酒菜錢,可是就是這麼點錢,已經足夠她為自己贖身了。
尚未看她突然不說話,猜不透她想些什麼?
起身揭開那片荷葉,凝視著陽光下那張光潔的小臉,“久久,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隻要他能做的,他都願意去試。
影兒搖了搖頭。
他們兩個,本就一個生在天上一個長在地下,隻要想起他們身分的差距,影兒便難免消沉,他們的交情越深入,她卻無法篤定始終心靜如水,對他,不知什麼時候,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暗生。
所以,影兒不能收他的錢和物,她知道,自從賣命給沈家,她的生路隻有一條。
除非沈家願意轉賣於人,否則她做鬼也是沈府的仆人。
所以,前些天淩雲峰山腳下收養孤女的婆子病逝後,險些被無良人士賣去青樓的女童,在影兒的無助目光中,被尚未收到府上,做了性情溫柔的三娘房裏的敬茶丫環。
她可以為了別人求他,她可以沮喪無措,但她不會替自己盤算,自尊心強的她,怎麼會同意他為她贖身?
“我很羨慕你們。特別是你們四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永遠,求不來那份——”
其實,她知道,自己不該讀那些驚世駭俗思想的禁書,在這個腐朽的時代,注定她無法活得灑脫自如。
“你心氣兒太高了,不該想這些。”
是呀,她一向喜歡自尋煩惱。
優哉遊哉,尚未跟著她,一點一點得自己都不改再聲稱“君子坦蕩蕩。”。
因為他們時常鑽到田地裏去偷拔池塘裏的蓮子來嚐,然而即使偶爾運氣不好,彼此都餓扁了肚子,一樣可以談笑風生。
笛聲悠揚,葉子吹奏。
尚未從影兒那兒發現了很多奇妙的東西,比如槐樹的花兒不但吃了不會肚子疼反而有些清甜可口,比如槐樹葉子可以吹奏出好聽的曲子,比如刀刻木雕是門很深的技術活兒。
他功夫不到家,勉強為她雕了個梨花木簪,沒想到功虧一簣,削毀了簪梢。
後來,讀書閑下來的空檔,他細細削了個別致的木簪,想著上了顏色後送給她。
便問影兒喜歡什麼顏色,被影兒直接索來發簪,隨意插在發間,原木色調,就是最好。
影兒夜間,取下發間那枝木簪,唇角微彎,不是說好不作他想了嗎?為什麼還贈予她發簪?
莫非他並不知這親手雕刻的簪子,當被這般鄭重地贈予一女子,那赫然代表著認定眼前人為正室,此乃定情信物呐!
或許就是補償當初在山上幫他紮破毒瘡吧,她告訴自己不要多心。
可是,不管心底再怎麼否認,還是不由得想起剛開始為景兒抓藥,兩人幾次三番的不約而同,哄阿婆和景兒丫頭吃藥,配合起來也是默契十足。
話說影兒性情烈,有一次實在沒有多餘的銀量了,因為缺藥引,隻得親自上山采藥,誰知道不出半響,尚未尋來,繩子綁著的兩人並肩踏在山澗的那一那,尚未眼中的篤定,讓她陡然間心生錯覺,以為那就是要長久相伴的人兒。
隻是到底是公子命,對攀爬終究生疏,恍神間腳底一滑險些墜落穀底。幸虧影兒心思敏捷,及時幫他拽緊。
事後,他涼涼的拍打胸脯,說:我的命都是你的了。
她麵色微變,說:你的命是你爹娘的。
他有些厚臉皮,說:那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