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那年,娘親和藹地扯過我的小手,緩緩的覆蓋在了一雙涼涼的手掌中,哦,那是怎樣的溫度,有些磨出來的粗糙裹得手心無法安分,隻感覺出它的仟瘦和柔弱無骨。
正在我徘徊於是否細細把玩一番時,娘親神情激動的將三人的手掌握緊,接著她一字一頓的對我說,“兒,你姐姐回來了,咱們家真正圓滿了!”
我驚訝於娘親眼中的異樣神采,仰望進一雙漆黑的瞳仁裏,對著那個麵容淺淡的女子,配合地跳高,顯出對這個很有緣份的姐姐很親昵的樣子。
我記得前年,是她把我從滿是淤泥的水池中撈出來,記得她利落落的褪去襪廛,靠在冰涼的石頭旁閑散養神的摸樣,她還教我捕魚。立在水中央,盯著遊來遊去的可愛東西,那是我從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那些記憶仍舊清晰無比,直到更多的記憶填滿我的腦海,一同習書作畫,她偶爾的戲弄玩耍。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以為我都會那麼開心快樂過下去,直到老死。
可是天不遂人願!
其實,我那一向威嚴的父親大人當初接她進家門之時,是征求過我的意見的,雖然即便不應允,最後他必定會許諾娘親一個完全之策,因為他那麼的寵愛娘親,連我也是被愛屋及烏地疼著,我的意見並不見得能左右他心中的決定。
但他到底是問了,並告訴我,那個人,其實不大可能是我的親姐姐。
但這一切一切,都不妨礙她倍受娘親關切。雖然我不喜歡和旁人分享榮寵和關注,但如果那個人是她,真心可以!
她也曾不經意間告訴我,這裏的生活,相比從前,毫不誇張的說算得上天差地別。
關於過去,她很少提及,但我猜想,之前她過得似乎並不好。
可以肯定的是,我是恨過她,惱過她的,因為她居然打算狠心的背棄我而去,嫁給別人家,把給我的光亮統統帶走,附在一個叫尚未的男子身上。
直到她出閣前,我們的關係都冰著。
我年邁的爹爹把我叫到書房,他說,原本範家就是一個石階,她會來到這裏,就是有一個能夠配得尚府的門當戶對的身份!
原來,我之所以得到她三年的相伴,竟還是沾了那個人的福氣,父親大人教我不要介懷,可是我,又怎麼能夠不去介懷?
吾兒,你太像我了,這使老爹十分憂心。
不,你是你,我是我。我們一點都不像!
她出閣那日,鑼鼓喧天,場麵風光,那張一向淡然的小臉竟也被妝點得萬分精致,櫃台那身光彩奪目的鮮紅嫁衣,灼傷了我的雙目。
呆呆地立在空落落的大院裏,帶著新土的香樟樹下的我,像是被什麼人施了定身術一般,久久無法動彈。“砰蹋”,像是驟然斷掉了一根心弦,有似乎是突然推倒了高牆,空虛乏力的感覺遍布全身。
那是我十二年來初次體會到失去,那滋味撼天動地,苦澀無比。
後來仔細回想,似乎從那刻起,我一直都在失去,僅留下一點一滴的回憶。
我迫切地想要快快長大成人,終於到了及冠之年,我日夜辛苦勞作,遊南闖北四處奔波擴展商營勢力,甚至不擇手段擊垮同行,包攬下所有營生,隻為有一天超過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屹立於蘇州城。
當然,不止一次決定,隻要她一個失落的眼神,表現出一丁點不幸的模樣,我便毫不留情的將她掠奪過來,策馬揚塵,帶她遠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