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石上出現了裂紋,紅白光暈漸漸暗淡,這說明阮春秋真的馬上就要死了,他自己更加地清楚,此時此刻,誰都救不了他的命。
“我的殼告訴我,你能夠幫我取到神龍之血,那麼,你就是我的貴人,血裏的毒跟你沒有關係,我知道。”
齊飛臉色蒼白,不知為何,阮春秋越是不怪他,他心裏就越是難受,或許每個人都是這樣,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顆善良的種子,即使麵對曾經恨的人,它也會生根發芽。
“或許是老天覺得我活得太久,認為是時候該把我給收走了。”
阮春秋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跟齊飛述說著什麼,“我們活在世上,都要被天道所困,每一個人都是一枚棋子,龍傲天在血裏下毒,不過是被天道所利用,而你又被他利用,歸根結底,還是天道在操控一切。”
齊飛聽得雲裏霧裏,明明就是龍傲天設下的陰謀,什麼天道,什麼棋子,為什麼要說得那麼深奧艱澀。
“我和你師父是一樣的,由生到死,不過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過客,隻不過他死的明白,我死的憋屈。”
齊飛心中的一根弦忽然被牽動,隨後似是明白了一些阮春秋話中的意思,雲遊道人的死確實是天道的懲罰,九天玄雷,再明白不過,可不管是被九天玄雷劈死,還是被毒藥毒死,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的,死前都經曆了相同的痛苦,死後都化成了虛無。
“六百七十年前,我強行破關,那時天道就已經看我不順眼了,隻不過老夫命大,僥幸活了下來,但是我知道它早晚不會放過我,隻是沒有想到它會這麼折磨我!”
齊飛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六七十年前,他強行破關晉升,必定遭受了天譴的懲罰,否則日月神蝸的殼怎麼會和身體分離,隻不過幸運的是,他在那次天譴中活了下來。
想到這裏,齊飛心中暗暗吃驚,他原以為在天譴之下,任何人和妖都逃不過一死,現在看來並非如此,天譴固然凶厲,但終究抵不過人命的硬度。
阮春等了足足六百七十年,終於在今天等到了神龍之血,眼看身體就要修複,卻不想上天給他開了個玩笑,先給了他希望,再將他打入穀底,這不正是一種折磨!
“上天贈予我們生,我們就要以死來回報它,我活了幾千年,終於在這一刻想明白了這一點。我活得夠久了,現在的我很想死,我想歸於輪回,然後經曆另一種生命,就算來生是一棵卑微的草我也願意。”
“輪回!真的有輪回嗎?”齊飛陷入沉思,他不知道阮春秋究竟是真的看明白了還是在自我安慰,但是他能夠當著自己的麵說出這樣一番話,卻是讓他的心裏受到了莫大的安慰,原本的愧疚也漸漸消失,心裏頓時輕鬆了起來。
“我要死了。”他的聲音虛弱到了極限,如蚊聲一般輕微。
“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到了此刻,齊飛也變得平淡了許多。
一代妖王已是油盡燈枯,他憋著最後一口氣慢慢說道:“我們修的——不是天道,而是——心道!七殺不滅投靠了魔族,幫我保護那些對生命充滿熱愛的人。”
齊飛默然,神識漸漸消散,回到識海之中,他的麵容有些憔悴,深深地思考著阮春秋最後的話。
“我們修的不是天道,而是心道!”這或許是一代妖王修行了數千年後最終的領悟,這句話和雲遊道人臨終前說的一句話很像:“我們修的不是天道,而是自己的道!”
兩大宗師竟然在臨終前說出了幾乎相同的話,齊飛知道,真正的道就在這句話裏麵,關鍵在於自己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地領悟了。
隨著阮春秋的死去,日月峰上的禁製也隨之消失,他緩步登頂,發現自己一身輕鬆,沒有壓力,沒有愧疚,也沒有傷感和難過。
他眼睜睜看著阮春秋的身體化作氤氳的光線,投向天際,日月神蝸,本就是日月精華所化,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他不是死了,而是歸於天地,回到了生他的地方去了。
雪坑中留下了他的殼,從今天開始,這個世上便沒有了神石,因為除了阮春秋之外,沒有人能夠驅使它。齊飛將它撿起,上麵的光芒早已消失,隻留下紅白相間的暗紋,還有數不清的細小裂縫,將神石收入乾坤袋中,他頭也不回大踏步地向著山下走去。
蒼茫的風雪中,一根枯枝孤獨地伸出雪堆,在它的末端,一點翠綠如同畫筆輕點,在風中肆意地伸展生長,盡情地陶醉在生命之舞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