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紹倫在城門口迎接風塵仆仆的她,足足一個月不見她,她瘦了整整一圈,腹部也隆起了,站在寒風中,帶著溫暖的笑容,他喉頭發緊,他還能擁有她多久?上前緊緊摟住她,任憑北風呼嘯,寒氣逼人,他隻想好好地擁抱她,恨不得時間就此停頓,林海海的嘴唇夾雜著風沙,苦澀不已,把頭埋在他胸前,閉眼不去想任何的一切!
這一夜,她留宿在乾坤殿,沐浴過後,她感受著初冬的寒意,抱住被子坐在床上,看著那細細為她按摩小腿的男子,他揚起笑臉,“好些了麼?”隻因她一句抽筋,他為她按摩了將近半個時辰!
“早沒事了,過來,我想你抱著我!”她明媚地笑了,伸手讓他牽住,他握住她的手,並順勢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伸手撫摸她隆起的腹部,嘴邊泛起一個淡淡地笑,“母後說,我們的大婚定在下個月初十,到時候,你要做個最美的新娘!”他的新娘,他最美的新娘!
林海海倚在他懷裏不動,也好,她總該要嫁給他一次,也算了結了自己的心願,嫁給他,是自己此生最大的事業!
楊紹倫此時的心是沉痛的,蕭遠訪尋一個月,都沒有過路人的下落,他已經在崩潰的邊緣,每日焦心似焚,想到林海海每日忍受那非人的折磨,他心中就痛不可當。此刻麵對著她,心中的焦慮與苦痛卻不敢透露半分,隻能笑著麵對她,讓她免去擔憂,安心養胎!
第二日,林海海去看了太後,六王妃鬱清和皇後也都在,幾個人相見,竟彷如隔世,鬱清看著林海海,關切地問:“身子可有什麼異常?”
林海海搖搖頭,她其實很不好,隻是對誰都不能說,隻能自己默默忍受這些痛苦,新婚中的鬱清依舊是沉靜淡然,沒有絲毫的改變,她為了林海海而來,想不到她卻隻能滯留在這古代,而她,卻要回去,多諷刺的人生!
太後在鬱清的治療下,已經好很多了,能下地走幾步,相信持續做複健,很快便能行走!隻是她這短短的一兩個月,像是老了幾歲,鬢邊的頭發已經染霜,林海海握住她的手,淚盈於睫,想說幾句讓她寬心的話,太後卻搖搖頭說:“母後能理解!”她理解,她接受,隻因沒有反抗的力量,既然是命運的安排,她隻能接受,但是不代表她不難過!
大婚之期已到,林海海此時身體已經異常沉重,每日依舊疼痛,她甚至沒有力氣去籌備自己的婚禮。
桂花伺候著她換好嫁衣,鬱清幫她化妝,她堅持妝要化濃一些,不然看起來太蒼白了,鬱清隻好遵照她的要求,盡量把妝化濃些。
種植場的所有人都被邀請到皇城裏飲宴,臨海醫院的所有員工也一率應邀出席,皇帝下令,京城百姓均大宴三日,由各個祠堂包辦,經費由朝廷出,所有上至士官下至乞丐,一律可以大吃大喝三日!
而京城的百姓,知道林大夫出嫁,紛紛獻上自己的心意,商會捐獻了大批的銀子到臨海醫院,林海海下令,將用這一批銀子成立一個慈善基金,幫助有需要的鰥寡孤獨。
林父與李梅蓮在門外喜悅地看著林海海,林豫沉與林豫昊則是強裝笑臉,隻因他們都是知情人,也知道林海海雖然身懷有孕,卻要每日遭受那非人的折磨!
一個侍女捧著一個錦盒進來,說是一位姓周的公子送給林大夫的新婚禮物,林海海麵帶微笑,命人打開錦盒,居然是一個雕工精美的玉人,玉人背著藥箱,匆匆忙忙地樣子,神態與模樣,竟和林海海極為相似。
有一張紙,鬱清輕輕念了出來:小海,希望我最後的所作所為,不會讓你對我這個人太過失望,我帶著珍兒走了,皇帝早已經發現了她的不忠,卻沒有處罰於她,證明他是個宅心仁厚的皇帝,是值得你付托終身的男子!至於無憂酒館也已經倒閉,當然,也許會重新開張,隻因素心已經有了傾慕之人,隻是不知道李大夫是否介意,她曾經效力於攝政王?
最後,最後,小海,請珍重!
林海海閉上眼睛,輕輕感受那字裏行間的情意,此刻,再無許多強求,隻願,隻願所有人都幸福!
吉時到,鬱清扶著她出門,她回身看看,全部都是她的親友,一個個帶著祝福,笑也依然,心中頓時一陣悲涼,似乎聽到了一聲叫喚,是媽媽的聲音,她驚慌轉頭,卻見一個侍女拿著一把匕首,狠狠地捅入她的心髒。她定睛細看,侍女眉目間,竟和她有幾分相像,溫貴妃!眼前隻有一片猩紅,每一個臉上的笑容似乎是定格般,她深深地記住了,卻再也無力睜眼看那一個個驚慌失措的臉孔以及悲慟的哭喊!
倒地的一瞬間,她低低地呼喊著:楊大哥,楊大哥…………而那在皇宮裏一臉喜氣的新郎卻不知道她的新娘已經倒在了血泊中,他依舊在憧憬著,憧憬著和她幸福美好的日子!
鬱清與李君越大吼一聲,扶住了倒地的林海海,鬱清驚恐地看著林海海胸前那一把匕首,那如泉般噴湧而出的鮮血,李君越驚慌地從藥箱裏使勁掏,止血,繃帶,東西散落一地。
楊涵倫也在此時趕到,他是迎親隊伍來打頭陣的,卻看見了這般混亂的場麵,哭聲震天,一圈人圍著,卻不知道圍著的是什麼。他一陣陣心驚肉跳,推開眾人慢慢地走進去,卻看見倒在血泊中的,如棉絮般的身軀,竟然是林海海!
他腦子轟的一聲,失去了思考能力,隻知道這一次,隻怕是真正失去她了!身子微微顫抖,驚恐地看著李君越與鬱清在施救!
李君越與鬱清對望了一眼,根據傷口的深度和位置,基本沒有生存的可能,但是她依舊有脈搏,胎音依舊清晰,難道是丹藥的作用?每日讓她痛一次的丹藥,此刻竟維持了胎兒的性命,也維持了她的性命!楊涵倫探探她的鼻息,淚水一下子掉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問李君越,“她還活著嗎?”
李君越別過頭,淚水卻迷眼睛,他深呼吸一口,才顫聲說:“也許活著,也許………”他的聲音到最後竟讓哽咽了!
楊涵倫淒然淚下,心中悲慟,想到皇兄在宮裏殷殷期待,心裏就如同針紮般疼,他抱著林海海,轉身走向花轎裏,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皇兄還在宮門口等待,他說過要把新娘親手交到他手上!
迎親隊伍以及門外圍觀看熱鬧的百姓,見到六王爺抱著鮮血淋漓的林海海出來,都大吃一驚,再看身後全部的人都一臉悲慟,林海海眼睛閉上,雙手垂下,臉上安詳不已,首先跪下的,是臨海醫院的弟子,然後是種植場的人,再後來是百姓,楊涵倫身後,竟跪了黑壓壓一地!隻一會兒,全京城哭聲震天,滿街的飄紅與燈籠全部卸下,花轎所到之處,都有人跪下送林大夫!
楊紹倫騎著馬,眉目俊朗,一身金黃色的龍袍在冬陽裏閃爍著威儀天成的氣質。{ }他在一刻鍾前,得到了林海海被刺殺的消息,他神色絲毫沒有變,依舊坐在馬背上,一如既往地坐在馬背上,甚至沒有蹙一下眉!
沒有人知道他心裏到底想什麼,他目視前方,靜靜地等候著他的新娘!陳落青與蕭遠皆不發一言,卻悄悄地扔掉胸前的紅花,兩人擔憂地看著楊紹倫,卻想不到任何話去對他說!
終於,傳來了嗩呐之聲,炮竹聲也響起,楊涵倫抱著一身新嫁衣的林海海緩緩而至,他答應,要把她送至她愛的人身邊!
楊紹倫輕身落馬,眸子情深,慢慢地走向他思慕已久的女人,等了好久,似乎已經過了一輩子,她終於成為他的新嫁娘了!
楊紹倫伸手抱過他的新娘,她淡然安詳的模樣泛著胭脂的光澤,認識她這麼久,第一次見她盛裝打扮,淡掃脂粉,修飾峨眉!她此時的模樣,就如同睡著一般。( )
“皇兄……..”楊涵倫欲言又止,楊紹倫卻小心翼翼地抱著他的女人慢慢地走向皇城的正門,身後的人,跪了一地!
退下所有的下人,他把她放置在乾坤殿的新房裏,紅燭淚盡,酒菜依舊!
他握住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冰涼不已,連忙起身把所有的窗關上,再為林海海蓋了幾張錦被,他凝望著她的臉,輕聲問:“還冷麼?”她依舊眉目緊閉,嘴角似是含笑,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想起她說過,一向不喜歡塗脂抹粉,那樣會感覺非常不舒服,他立刻衝到門外,對哭泣著的桂花說:“去,打一盤熱水!”桂花掩麵而去,一會便端著熱水進來,楊紹倫嚴厲地說:“把門關上,等會涼風進來,要凍著你們林大夫了!”桂花看到林海海那沉靜的臉龐,咬住唇硬是不哭出來,楊紹倫擰幹毛巾,看到桂花還愣在那裏,語氣立刻沉了下來:“你出去把門關上,別驚擾了她,她每日的看診很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出去!”桂花淚水簌簌落,道了聲告退便跑出去了!
楊紹倫細細為她洗去臉上的脂粉,並用熱水為她暖暖手,這雙手,他牽過很多次,卻沒有一次有現在這般斷腸的感覺!
他放下毛巾,想起她最近老說小腿抽筋,他掀開被子,把她的腳放置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用被子蓋起來,輕輕地按揉,一邊按一邊笑著說:“以前一直在想,什麼時候你才能放下你的病人,好好地陪我一會,我總覺得我在和天下人搶你,如今,終於沒有人能搶你了,你終於是我的了!”他說著說著,又換了一隻腳繼續按摩,“你說你喜歡生個男孩,如今我隻想著,要不還是生個女孩吧,我希望她像你,那樣,就算你去到那裏,我見不著你,也能從女兒的身上搜尋你的影子,你說好嗎?”他的聲音有些許顫抖,卻還是繼續說下去:“你說,以後要是見不到你了,該怎麼辦?我還沒做好準備,往後沒有你,這百年人生,還有什麼意思?就算有下輩子,我們之間卻相隔著千年,千年後,你與我是否仍然相隔千年?小海,我想過了,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就此認輸,隻因你這一睡,可能就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所以你還是起來吧,不要再睡了!”他輕輕地搖著她,用唇吻住她冰冷的唇,“起來,先不要睡,我們來想辦法,總有辦法的!”他聲音中透著幾分焦急,“小海,我抱你起來,你看看我,你睜眼看看我,看看我!”
他等待了一下,她依舊沒有反應,他忽然大喊起來:“蕭遠,蕭遠…..”
蕭遠就在門外守候,聽到楊紹倫的呼喊,連忙進屋:“奴才在,奴才在………”
楊紹倫懷抱著林海海,坐在龍床上,聲音又忽然壓低了些許,“快,請李大夫,讓他為小海診治一下!”
蕭遠想起李君越說的話,心中難受,他說:“李大夫說,林大夫身體內有丹藥,能維持胎兒的性命,隻是她本人,已經失去了心跳,請皇上將林大夫放置在冰棺中,四個月後,他要解剖把胎兒取出!”丹藥有養育保護胎兒的能力,所以隻要母體不腐爛,孩子還是能健康成長!
“不,她豈會沒有心跳?她是大夫,她無所不能,蕭遠,朕讓你訪尋過路人,有下落沒有?”楊紹倫混亂地搖頭,腦子已經有些不清晰,眼前盡是林海海說要嫁給他時的嬌羞模樣,不能讓她說離開就離開,他不冷靜,如果冷靜的代價是失去她,他不要冷靜!
“皇上,請節哀!”蕭遠心裏難受不已,看到皇上此刻真的傷心起來,他竟不知所措起來!
“朕不要節哀,節什麼哀?”他緊緊地抱住林海海,揮手嗬斥,讓蕭遠退下,蕭遠眼裏酸澀,也隻能退下!
乾坤殿外,皇後,忘塵,鄭封,陳落青,鬱清,李君越,還有很多很多林海海生平的好友與弟子,全都到齊,此時還有一個人是不知情的,那就是太後,隻是也瞞不住多久了,因為今夜乃是大婚在之日,她打扮整齊,在慈安殿等待新人的叩拜,然而一直等到入黑,也沒有等到新人,眼眉不停地跳,她心裏認定,必定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