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恒與保守
有人於此,初習法語,未幾而改習英語,又未幾而改習俄語,如是者可以通一國之言語乎?不能也。有人於此,初習木工,未幾而改習金工,又未幾而改習製革之工,如是而可以成良工乎?不能也。事無大小,器無精粗,欲其得手而應心,必經若幹次之練習。苟旋作旋輟,則所習者,旋去而無遺。例如吾人幼稚之時,手口無多能力,積二三年之練習,而後能言語,能把握。況其他學術之較為複雜者乎?故人不可以不有恒。
昔巴律西之製造瓷器也,積十八年之試驗而後成。蒲豐之著自然史也,曆五十年而後成。布申之習圖畫也,自十餘歲以至於老死。使三子者,不久而遷其業,亦烏足以成名哉。
雖然,三子之不遷其業,非保守而不求進步之詐也。巴氏取土器數百,屢改新窯,屢傅新藥,以試驗之。三試而栗色之土器皆白,宜以自為告成矣;又複試驗八年,而始成佳品。又精繪花卉蟲鳥之形於其上,而後見重於時。蒲氏所著,十一易其稿,而後公諸世?布氏初學於其鄉之匠工,盡其技,師無以為教;猶不自足,乃赴巴黎,得縱目於美術界之大觀;猶不自足,立誌赴羅馬,以貧故,初至佛棱斯而返,繼止於裏昂,及第三次之行,始達羅馬,得縱觀古人名作,習解剖學,以古造象為模範而繪之,假繪術書於朋友而讀之,技乃大進。晚年法王召之,供奉於巴黎之畫院;末二年,即辭職,複赴羅馬;及其老而病也,曰:“吾年雖老,吾精進之誌乃益奮,吾必使吾技達於最高之一境。”向使巴氏以三試之成績自畫,蒲氏以初稿自畫,布氏以鄉師之所授、巴黎之所得自畫,則其著作之價值,又烏能煊赫如是;是則有恒而又不涉於保守之前例也;無恒者,東馳西騖,而無一定之軌道也。保守者,躑躅於容足之地,而常循其故步者也。有恒者,向一定之鵠的,而又無時不進行者也;此三者之別也。
[譯文]
有一個人,剛開始學習法語,沒過多久改學英語,又沒過多久改學俄語,像這樣學習能夠精通一個國家的語言嗎?不能。有一個人,剛開始學習木工,沒過多久改學金工,又沒過多久改學製革,像這樣能成為一個好的工匠嗎?不能。事情不論大小,器具不論精細、粗糙,想要做到得心應手,必須要經過多次反複練習。如果剛開始做就中途停止,那麼所學到的一點東西很快就忘掉了。比如我們小的時候,手與口都沒有多少能力,通過積累兩三年的練習,然後才能說話,才能拿東西,何況其他更複雜的學問和技術呢?所以人們做事不能沒有恒心。
從前巴律西製造瓷器,經過了十八年的試驗之後才做成。布(蒲)豐寫自然史,經過了五十年的努力之後才寫成。布申學習繪畫,從十多歲開始,一直到老死都在學。如果上述三個人,剛開始不久就改做其他事情,那麼也就很難成名了。
雖然這樣,但他們三個人不改做其他事情,並不是因為保守而不求上進。巴律西拿出數百件陶器,多次改建新窯,多次在陶器上塗抹新藥,以進行試驗。經過三次試驗,栗色的陶器都變白了,可以自認為做成了;但是他又進行了八年試驗,才做出了上好的瓷器。他又在瓷器上精心繪製花卉蟲鳥,這樣以後才引起了當時人們的重視。布豐著寫自然史,先後改了十一次,然後才公布於世。布申起先師從他家鄉的畫匠,這位畫匠向布申傳授完所有的技法,再也沒有新的內容可教了;布申仍然不滿足,於是就到巴黎去,得到盡情欣賞美術傑作的機會;他還是不滿足,立誌要去羅馬,後來因為貧窮,到了佛羅倫薩後不得不返回,繼而在裏昂中止了行程,到他第三次出行,才到達羅馬。於是他縱情觀賞古人的名作,學習解剖學,以古代的雕像為摹本進行繪畫,向朋友借來繪畫書籍苦讀,最終他的繪畫技巧大有長進。布申晚年時法國國王召見他,把他供養在巴黎畫院。最後兩年,他辭了職,又去羅馬。他在衰老而得病的時候,說:“我雖然老了,我精益求精的上進之心卻更加強烈了,我一定要使我的繪畫技巧達到最高的境界。”如果巴律西以三次試驗的結果就滿足了,布豐以自己的初稿而滿足,布申以家鄉的老師所教的和在巴黎所得到的知識為滿足,那麼他們作品的價值,又怎麼能這樣顯耀呢?這是有恒心而又不保守的先例。沒有恒心的人,東張西望,沒有一定的套路。保守的人,徘徊於隻能容足的地方,而且常常照著原來的腳印走路。有恒心的人,有固定的宏偉目標,而又無時無刻不在向著既定的目標奮進。這就是上述三人與一般人的不同之處。
智育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