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天氣,冬日裏的雪融化了,土堆上冒著深深淺淺的草芽,或嫩綠或枯黃,小小的一個土堆就是邱青禹的墳墓,腐朽的樹枝無時無刻不在散發死亡的氣息。
蘇宛靜靜的站在墳前,蘇子鈺被老鬼攙扶遠遠的望著她,良久,見蘇宛終於轉開了身子,他深深的吐口氣。
不管邱青禹做錯了多少的事情,也不管蘇宛與他的兒時情分還有幾分,但是他死在蘇宛的眼前,而且是為了救蘇宛而死,這就夠了,夠讓她傷心的。
邱青禹發喪,並沒有一個親人前來,據說,他們都死了。這些年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麼,沒人知道。
時洛也來了。
他上前輕輕的扶住蘇宛,低語道:“我來送送他。”
蘇宛低著頭脫離時洛的手,以篷風掩麵離開。時洛並沒有追趕,他仍在靜靜的注視邱青禹的墳,在心裏道:謝謝你護住了阿宛。
人一個個來了,又一個個的走遠了,唯獨樹木孤零零的呆在原地被風吹動,是誰低呢喃了一句,是對死者,還是生者?
對不起,那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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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宛與白鴻卿突然親密無間了。
白府向蘇府提親了,對象是蘇子鈺的三妹,蘇宛。
蘇府同意了,親事就定在下個月。
從蘇宅傳出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的轟炸了眾人的耳朵,也轟炸了另外一個人。
這一夜,蘇宛一人處在燈下摩挲時洛送的一個手鐲,燭淚無言。時洛如同多年前一樣,偷偷的從窗戶跳進了蘇宛的閨房,不過這次,沒有家丁到處搜賊。
時洛仗劍而立,他問她:“你果真要嫁人?”
蘇宛攥緊了手中的鐲子,點點頭。
他拔劍出鞘,再問:“你果真要嫁人?”
蘇宛再次點點頭。
時洛的身子猛地一動,他的劍架在蘇宛的脖子上,“這樣呢,還是要嫁人嗎?”
蘇宛揚起頭閉上眼睛,一滴滾大的淚珠從眼角落下滾落到她雪白的脖頸裏:“殺了我也好。”
殺了我,或許我就不用這麼痛苦,,不用親眼看著身邊摯愛的人、親近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
時洛憤恨的望著眼前的人兒,終於還是放下了劍,低語道:“我在你的心裏終究還是比不過他,一半也比不過是不是?”
我有多慶幸你心中的那人是你哥,可我又有多麼的痛恨那個人是你哥!因為他是你哥,所以終究還會愛上別人,而那個人是我。可就因為他是你哥,所以我永遠都無法取代他的地位,我於你,是愛情,他於你,卻是可以隨時拋棄愛情的親情!
“阿宛,他希望你幸福,可是你愛的那人從來都不是白鴻卿,我去和你哥說!”這是時洛想到的唯一辦法,他改變不了蘇宛的心意,可是蘇子鈺可以。
蘇宛截住了他所有的出路,她抿著唇,輕聲而又堅定,如斷腸毒藥一般鑽進時洛的耳朵裏。
“他知我死。”
時洛真的想瘋了!
“你愛的人是我!阿宛!你二哥隻是以為你喜歡白鴻卿!”
蘇宛靜靜的望著時洛,眼神平淡無波,“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她蘇宛在意的,隻是能不能讓蘇子鈺安心的離開,至於她嫁的那個人,是不是她所愛的,那又如何?
時洛失魂落魄的離開了蘇宅。蘇宛吩咐管家,“今晚的事,誰都不許告訴二哥,否則,割舌短耳。”
十二月十七,甲午年戊寅月壬子日,適宜嫁娶。蘇宅嫁女,白府娶妻。兩府大施粥食,貧窮百姓無不稱頌道喜。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榮故尚好。
碧玉破瓜時,有郎愁悲苦。杜康與白墮,相伴到天明。
宿夕不梳頭,絲發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宿夕不梳頭,舉擲杯中物,梅香踏虛空,恰似伊人笑。
破曉雞長鳴,烏桕鳥徘徊,一處伊人兩處情,空餘鞭炮空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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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八,蘇子鈺臥病床榻,蘇宛挽著高高的婦人髻,與白鴻卿夫婦二人近身服侍,不假他人之手。三月三,蘇宛被診斷有孕,兩府大慶,蘇子鈺欣慰,身體消瘦日益嚴重。三日後,殯。
舉府悲痛,唯獨蘇宛,不悲不喜,撫著肚子,在靈前守他的遺體,他死的很安詳,了無遺憾。
她看著他的呼吸,慢慢的,平緩的在她的指尖消失,蘇宛就那麼眼睜睜的望著,將她的手指從蘇子鈺的鼻根摩挲著,移到他的唇邊,這是他的唇嗬,二哥對她所有溫柔的、不舍得、擔心的言語都是從這裏一字一句的吐露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