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流光無力
涔就這樣讀到大四,在上海這座城市,沒人知道涔會跳舞。涔也從不曾在上海的流光裏,舞動自己的腳步。涔會想起以前的自己站在誰的麵前,說,我當然跳舞,直到腿沒了。
小姨結了婚,嫁了一個和藹的瑞士佬,來看了涔一次。小姨說,涔涔,浩是不錯的人。雖然小姨知道,你青春還長,可是,一生再長,真正能愛的人有幾個?他懂得等待,你還要什麼呢?涔笑,浩如水波,無聲中有著巨大的力量。可是,我知道,無聲中的他,是如此疼痛。
那一年聖誕,涔與浩去普陀。盛大的煙火下,是浩與涔安靜的臉,他們的手是緊握的。夜裏,涔與浩倚著賓館的玻璃窗,聽浩給涔講小時候如何過年。涔睡了一小下,醒來,看見浩的眼光明亮,宛如天幕中的星,在床邊握著她的手,用眼光為她哼唱搖籃曲。
小涔,不哭,我知道你要和我說什麼。可是,讓我守著你吧,夜裏害怕的時候,可以看到我在你身邊,有我握著你的手。
浩,你於我有恩,我於你……浩掩住涔,不讓她再說下去。
小涔,上海好美,讓我可以遇見你。
奈重逢,波不顧人
小涔開始實習,她進了上海國際貿易中心。穿行在上海街頭,涔再不是4年前無聲無息的小女孩。上海仍然是不熟悉的,卻不再陌生。浩碩博連讀,還在學校做著乖學生。等涔下了班,回到學校,浩便牽著她,坐在上海校園安靜的夜色裏。日子就這樣天長水遠,淡然自若。
6月1日。下了班的涔,買了一個大大的史努比,滿心滿懷地抱回來。嘴裏還忙著吃一個快要融化掉的聖代。夜色,正慢慢襲來,影正將天光轉成淡紅淡金色。轉過林陰路,涔一跳一跳地往宿舍來。然後看見站在樹陰處的男孩子,有花瓣緩緩落下,男孩子正看著她這樣一路跑跑跳跳地過來。慢慢地笑著。
涔,停下腳步。
1432天,小哥,已經長成男子。
像當年在樹陰下等待涔涔一樣,他還站在那裏。涔涔會把小黑手掌放在他眼皮底下,然後被刮著小鼻子,等著巧克力變出來。
血信
她有一個九曲連環的愛情故事,與一位遠在新疆喀拉昆侖山邊防哨所的軍人的愛情故事。
軍人一直愛著她,她也一直愛著軍人,但誰也沒有捅破那一層薄如蟬翼的愛情窗紙。軍人想,他吃苦,他不能讓他所愛的女孩也吃苦。她沒有向他表白之前,曾多次與她母親說起了他,可是母親聽後臉上如下了霜的天空。一個出身書香門第科班畢業生愛上一個農民出身隻有高中文憑的窮當兵的?是腦子進了水吧?
依然魚雁不絕,彼此都沒有提及到愛和婚姻,但兩人卻心心相印心照不宣地愛著對方。終於,女孩決定給軍人回個信,告訴他,她要與他結婚。如果不是那天作出的決定,如果不是那天寫的信,如果不心急如焚地要把信寄出去……或許,一個平凡而美麗的愛情故事即將開花結果。
可是就在那個夜幕降臨的夜晚,寫完信後的女孩迫不及待地騎著一輛腳踏車,幸福地朝郵局方向去了。離郵局還有幾米遠的地方,一位喝得酩酊大醉的司機似乎要把女孩子當作靶子瞄準,刹那間,貨車像一頭麵目猙獰的怪獸,無情地把女孩連人帶車拋出公路,女孩在空中劃出一個美麗的弧線。
當人們趕到她的身邊時,她已血肉模糊,氣若遊絲。人們發現她的左手還緊緊地攥著一封信。細心的人還發現,她的眼裏閃著一種虛弱而近乎譎秘的光,那道光似乎可以穿透任何障礙,當它抵達幾米遠的郵箱後便戛然而止。就在人們手忙腳亂地把她抬上救護車的時候,她的右手無意中觸到了車門邊沿,繼而,她的手化成了一把有力的鐵耙子反扣著勾在車沿上。人們努力地掰開也無濟於事。終於有人明白了:“你是不是現在要寄這封信?”女孩的嘴像一道生了鏽的閘門艱難地打開了一個小縫,接著,人們看到她虛弱的眼光像一盞剛挑拔了燈芯的燈一樣倏地提高八級的亮度,直到她看到別人把信投進信箱的那一刹那,她眼裏的那盞燈像是已燃盡了燈油似地慢慢暗淡下去,那雙長長的眼睫毛像兩隻受傷的毛毛蟲無力墜落,此時人們觸目驚心地看到,那隻死拽著車門邊沿的右手,像一枝被狂風吹斷了的樹枝,搖搖晃晃地垂掛在還僵直地指向郵箱方向的右臂下。
有人含淚地別過臉去。後來醫生解釋說,其實,她的右手在她被大貨車拋出後落地時就斷了,可是人們卻怎麼也想不通它怎麼還能有如此力量拽著車門邊沿。
那封信送到軍人手裏時,沾在信封上的幾滴血跡也早已變成了褐色的圈圈,像幾個深邃得令人感到絕望的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