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執拗的脾氣,隻是默然看著他喃喃:“你說要接我和媽去淩家算什麼呢,我曾經害你走過絕境,如果我不發病,你永遠都是我姐,你不用回淩家不會麵對那麼複雜的關係也不會變了身份,所以一切的一切,罪魁禍首永遠是我。”
其實,他還是在意,嘴上滿不在乎心中卻壓著千斤重擔,才十八歲的他根本無法接受我們最後的變故,就像我最開始無法承受一樣。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痛苦起來:“其實我第二次躺在手術台上就一直在恨自己,我知道錢都是你換的,我的命都是你給的,我恨姓淩的,但你也姓淩,恨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恨什麼。”
我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滾落下來,曄曄伸手替我擦著眼淚:“所以,我這樣的心情也不能跟你走,走了也是給你添麻煩,讓我靜靜念書,靜靜明白這裏麵的關係吧,別讓我提前麵對我不願意麵對的事。”
“那我們說好,你如果想開了,記得找我。”我一把拽住他消瘦的手腕,懇求一個保證。
“行,我保證,我還當你是我姐。”曄曄終於下了決心握住我的手指。
我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別讓他等太久,他會很快學會喊你舅舅的。”
曄曄鄭重的點頭,摸著我的肚子再沒說話。
母親準備好飯菜,我與淩棠遠坐在曄曄身邊,母親的身邊是孟嶼暮相伴。
桌子上都是極簡單的飯菜,很多菜淩棠遠都不曾吃過。不是因為太罕見,而是做法太家常。青嫩的粉炒筍片,香甜的糯米藕,鴨塊燉魔芋,糖醋排骨,清蒸魚。母親最拿手的幾道菜都端了上來,素色素做,卻浸透著家的味道。
我們每個人麵前都放著一杯葡萄酒,掛在杯口的顏色昭示酒的廉價,淩棠遠不自覺的皺眉。並未察覺的母親打量在座的幾個子女一直在討好的笑:“今天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來喝一杯。”
我瞥了一眼孟嶼暮,他也隨之站起與母親撞杯:“是,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我先幹為敬。”說罷,端起酒喝幹。
曄曄因他的行為不滿,但也響應母親的號召,默默端起酒杯喝掉,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就在此刻,我的眼眶又開始熱了,有些不爭氣的想哭。似乎懷孕以後特別容易傷感,哪怕是一家團聚的今天,我也不能用微笑代替眼淚。淚水就含在眼圈,我不住的點頭,也伸手去拿酒杯,還沒等手碰觸到酒杯已經被人搶去。淩棠遠皺眉看看自己手中的杯子,厭惡的說:“酒的質量很差,你別喝了。”一句話說出,所有人臉上都有些尷尬。
不過他頓了一下,終於還是一飲而盡,隨後又端起自己那杯酒也一口氣喝光,坐下後悶聲說:“我們一家團圓了。”
孟嶼暮和母親緊張的神色同時鬆下來。
一家團圓,這四個字看似簡單,卻要幾個血緣不同的子女經過二十幾年的掙紮才能再次完成重聚,這四個字何止是母親一句感歎,怕是浸透她一輩子的希望了。母親扭過頭抹了抹眼角,熱絡站起身給我們夾菜,她握著筷子的手指始終在微微顫抖,雖然極力克製,但我看見,孟嶼暮看見,淩棠遠也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