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了,北京
抨擊、詛咒、揭露的結果,使統治者恐慌,但是,這恐慌並非是好事。在中國,從古至今沒有一個統治者會因為輿論的批評而悔改,相反,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進行壓製和報複!封住你的口,不許你再說!1926年3月19日,就是大屠殺的第二天,段祺瑞下令通緝五名“暴徒首領”,他們是:中俄大學校長徐謙,北京大學教授李大釗、顧兆熊,中法大學代理校長李煜瀛,女子師範大學校長易培基。3月26日,《京報》又披露了第二批通緝名單,共48人:“徐謙、李大釗、吳稚暉、李煜瀛、易培基、顧兆熊、陳友仁、陳啟修、朱家驊、蔣夢麟、馬裕藻、許壽裳、沈兼士、陳垣、馬敘倫、邵振青、林玉堂、蕭子升、李玄伯、徐炳昶、周樹人、周作人、張鳳舉、陳大齊、丁維汾、王法勤、劉清揚、潘廷幹、高魯、譚熙鴻、陳彬和、孫伏園、高一涵、李書華、徐寶璜、李林玉、成平、潘蘊巢、羅敦偉、鄧飛黃、彭齊群、徐巽、高穰、梁鼎、張平江、薑紹謨、郭春濤、任人慶。”在此名單中,林語堂排在第17位。
1926年4月,段祺瑞執政府被馮玉祥的國民軍驅逐倒台,段祺瑞、章士釗等逃亡天津租界。但直、奉聯軍在帝國主義支持下進入北京,控製了北京政權,國民軍隻好退出北京。4月24日,也就是林語堂寫了《“發微”與“告密”》的第二天,直、奉軍閥以“宣傳赤化”的罪名,封閉《京報》館,逮捕總編輯邵飄萍(振青)和記者林白水,未經任何審訊,當夜就槍斃了。接著,北京衛戍司令頒布了所謂“維持市麵”的條例,聲稱“宣傳赤化主張共產者,不分首從一律處死刑”。整個北京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人民失去了言論自由,失去了人權保障。北京成了一個恐怖和混亂的世界。社會上傳說凡是被列入通緝名單的人,都要遭到被捕和殺害,所以被通緝者紛紛離家避難。
廖翠鳳生下二女兒後,從醫院回到家裏,發現林語堂準備好了一個繩梯。林語堂告訴她,必要時可以跳牆逃走。廖翠鳳說:“要走大家一起走!但兩個孩子,我一手抱一個,一手托一個,怎麼跳牆?”風聲越來越緊,魯迅等很多人都已找地方躲避了,林語堂隻好帶著妻子女兒躲到東交民巷一家法國醫院裏。但是醫院裏擠滿了避難者,並不安全。林語堂就躲到老鄉林可勝大夫家,藏了三個星期。可憐林語堂的大女兒林如斯才隻有3歲,二女兒林無雙剛剛出生才三個月。林語堂覺得這樣躲著也不是個辦法,心裏非常著急。他除了聽到邵飄萍被殺、《京報》被封外,還聽到了《大陸晚報》記者張鵬被監視;《中美晚報》的宋發祥、《世界晚報》的成舍我等,均被迫逃走。林語堂一方麵覺得在朋友家長期待著不是辦法,另一方麵也怕連累了林可勝一家。於是他把要離開北京的想法告訴了林可勝,林可勝說:“那好辦,別的地方不敢說,像你這樣有才華的洋博士,我可以把你推薦到廈門大學,隻要你願意,一句話就行。”原來,廈門大學的校長林文慶就是林可勝的父親。於是,林語堂就開始做離京的準備。5月10日和13日晚,林語堂與魯迅、許壽裳等人互相設宴餞別。5月24日,林語堂向魯迅辭行,並攝影留念。然後,他帶著妻子和女兒,離開了他執教清華、北大和女師大的北京!加入了“大遷徙”、“大逃亡”的隊伍。
當時,胡適、孫伏園、沈從文、許壽裳、沈兼士、顧頡剛、徐誌摩、丁西林、葉公超、聞一多、饒子離等人,都是在“三·一八”以後離開北京南下的。這次“大逃亡”,直接的原因是軍閥的殘酷迫害,間接的原因是經濟也得不到保障,北洋軍閥時期,財政狀況處於崩潰邊緣,政府公職人員包括北京的八所國立大學的教職員的工資經常欠薪,教職員索薪的風潮不斷發生。由於這兩個原因,教授、學者等名人紛紛南下,去上海、南京和廈門。林語堂對北京充滿了無限的眷戀:清華的校園、北大的圖書館、琉璃廠的書肆、輝煌的天安門、曾經巷戰過的西長安街、經常路過的哈德門大街、曾經血跡斑斑的東四牌樓、曾經屍身枕藉的鐵獅子胡同及倒下過劉和珍、楊德群的“死地”……這些一幕一幕的景象都成了林語堂永遠抹不去的記憶。別了,北京!別了,北京的朋友!